25日，三艘乌克兰海军舰艇，包括两艘巡逻艇和一艘拖船离开黑海港口奥德萨，前往位于亚速海的乌港口马里乌波尔。据乌总统波罗申科称，这是为了加强在亚速海的乌克兰海军而进行的常规舰船部署。但是，要进入亚速海，乌船只必须经过由俄罗斯控制的刻赤海峡。此后，由于双方各执一词的缘由，一次简单的轮船通过演变成了开枪冲突。事件被提交到安理会，依然争吵不休。俄乌黑海冲突：是谁挑起的事端？刻赤桥下的枪声：又是一出“罗生门”？
《顾问》本期访谈嘉宾：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副院长、俄罗斯中亚研究中心主任 冯玉军
“硬闯”海峡：乌克兰施“苦肉计”？
顾问：俄方认为，是乌海军侵犯俄国界，乌方则认为，是俄欺人太甚。怎么看这起事件？到底是谁对谁的侵略？要辨别这一点本身是否重要？
冯玉军：第一，事实很清楚；第二，事情很重要。乌克兰这三艘舰船前往的是自认为是其领土的克里米亚附近海域。克里米亚虽然事实上被俄罗斯所控制，但是，国际上几乎没有国家承认俄罗斯对克里米亚的“占领”。因此，从国际法意义上来讲，克里米亚仍是乌克兰的领土，乌克兰海军到此巡航也完全符合国际法。俄乌两国曾就刻赤海峡通航问题达成过协议，双方对此也有明确的共识，但现在，俄罗斯为了巩固对克里米亚的“占领”，在相关海域划定了禁区，这本身违背国际法，而乌克兰的通过行动本质上就是为了宣示主权。
顾问：据您所知，乌克兰海军舰只此前在这一海域是否畅行无阻？这一次属不属于“硬闯”？有评论说，乌克兰不惜船毁人亡的危险，试图强行通过俄罗斯战区，就是为了在G20特普会之前闹出点动静来，以防止美俄就乌克兰问题达成交易。是否存在这种可能？
冯玉军：是不是“硬闯”，要看从谁的立场上来讲。自从乌克兰危机爆发之后，乌海军在相关地区的巡航受到了相应的限制。在占据了克里米亚的同时，俄罗斯也修通了连接本土与克里米亚的刻赤海峡大桥（普京亲自驾车剪彩），进一步对乌相关船只通行形成制约。这是不争的事实。至于俄美之间会否就乌克兰问题达成交易，这其实是不可能的。美国官方多次表示，美国永远不会承认俄罗斯对克里米亚的“占领”。当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国际社会对克里米亚问题的关注度势必会有所减少，在此情况下，我相信，乌克兰政府也希望通过此举把事情炒热，以防止克里米亚被俄罗斯占领的事实逐渐被合法化。
顾问：但是，也有人指出，乌克兰此举背后有西方国家的支持，最近几个月来欧洲和美国政界人士对亚速海局势表示出关注似乎别有用心。所以，乌克兰受到西方的操纵才敢有此一搏。是这样吗？
冯玉军：西方对乌克兰的支持是公开的。乌克兰危机以来，西方始终如一地表示对乌克兰领土主权完整持完全支持的态度，反对俄罗斯对克里米亚的“占领”。因此，此次事件也不存在所谓的阴谋或操纵。乌克兰自身对其领土主权的热情比西方更高，既是乌政府维持其合法性的重要前提，也反映了乌克兰人的国家主权意识和对国家的高度认同。
顾问：乌克兰媒体特别提到，这次冲突是俄罗斯军队首次在悬挂俄罗斯国旗的情况下公开攻击乌克兰军队。照此看来，此次冲突是不是俄乌自2014年以来最危险的一起冲突？
冯玉军：俄军队在乌东部地区的军事行动其烈度和规模要远远大于俄乌舰艇的简单开火。之所以悬挂国旗，是因为俄方认为克里米亚通过所谓的公投已经加入了俄联邦，在它看来具备充分的法理依据，不必再采取代理人的方式。
顾问：乌克兰议会通过了总统波罗申科呼吁的在乌克兰部分地区实施戒严的决定。据称，这是乌克兰2014年与俄罗斯发生冲突后第一次实施戒严。您觉得，乌方实施戒严的目的是什么？
冯玉军：一是对外展现事件的严峻性，引发国际社会的同情和关注，特别是强化外界对俄罗斯“占领”克里米亚的反对，二是对内激发乌民众的国家主权意识和爱国热情，也不排除在明年三月份大选前进一步提升乌选民的政治积极性和参与度。
“硬称”合法：俄罗斯造“罗生门”？
顾问：在纽约联合国总部，俄罗斯主动要求召开安理会紧急会议。俄罗斯谴责乌克兰挑衅，乌克兰呼吁制裁俄罗斯，法国、英国要求释放乌克兰人员，美国抨击俄罗斯此举是对乌克兰领土主权的侵犯。安理会最后有没有一个说法？
冯玉军：安理会的讨论分成两次，第一次是由俄罗斯主动提出的，要求谴责乌克兰对俄主权的侵犯，但是，该提议根本就没有得到安理会响应，因为绝大多数国家都认为俄对克里米亚的“占领”是非法的，乌克兰侵犯俄罗斯主权则是一个伪命题。第二次是在乌克兰的申请之下，绝大多数国家还是维持现有的观点，尊重乌领土主权，要求俄归还克里米亚，并谴责俄动用武力。在此背景下，安理会对此问题的看法基本上是明确的，但是，由于俄罗斯拥有否决权，通过安理会平台对俄施加制裁或要求俄归还克里米亚，这些都是不现实的。
顾问：特朗普似乎至今都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表态。有人说，他的低调回应即使不是对俄罗斯的鼓励，也是一种默许。您怎么分析特朗普不便表态的原因？
冯玉军：特朗普对俄罗斯可能怀有某种特殊的感情，但是，美国的对外政策并不是他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总体来讲，美国的对外政策主要还是掌握在建制派的手里，无论是行政部门国务院还是国会，对于对外政策都有着强大的影响力。在此情况下，我们也不必对特朗普的所谓的推特外交给予特别的关切。
顾问：中国常驻联合国副代表呼吁俄乌双方保持克制，并重申中方在乌克兰危机问题上一贯秉持客观、公正立场。在克里米亚问题上，中方的立场是什么？
冯玉军：中方的立场主要还是从中性的角度出发，不仅呼吁双方保持克制，希望以和平的而非战争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同时也表达了对乌克兰领土主权完整的尊重，基本上还是和克里米亚危机之后在安理会决议中采取的立场是一致的。
顾问：现在，乌克兰全国进入60天战争紧急状态，普京背负西方国家一边倒的舆论压力。事态的发展，会以何种方式收场？乌国内的戒严会不会不了了之？特普会不会照常进行？
冯玉军：首先，进入战争紧急状态并不意味着发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其次，俄罗斯就此事件会招致美国在内的西方社会的批评，但是，俄美之间并非只有乌克兰议题，俄乌摩擦不会影响G20期间的特普会。总体而言，事态还会长期化，俄罗斯不会把克里米亚交还给乌克兰，乌克兰也难以通过武力的方式夺回克里米亚，西方也并无强烈意愿支持乌克兰的武力行动。但从另一角度来讲，危机之后，俄罗斯得到了克里米亚，却失去了整个乌克兰，乌对俄表现出越来越强的离心倾向，极力切割与俄在政治、经济、安全甚至人文方面的联系。今年，乌东正教会发表声明，摆脱历史上长期形成的对莫斯科大牧首区的归属，转而加入希腊大牧首区，曾经在俄乌中间起着纽带作用的宗教因素也表现出强烈的政治色彩。在可预见的未来，围绕克里米亚的外交战仍将长期持续，乌克兰摆脱俄罗斯战略轨道的意愿和决心也很强大，俄乌只会越走越远。
来源：周到上海 作者：顾文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