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报记者 顾文俊
从上个月日美“2+2”会谈到本月首脑会谈，日本不断与美国加强同盟关系，在多个问题上挑战中国核心利益。
有分析认为，菅义伟政府正在改变过去日本在中美之间保持相对平衡的做法，日益向美国倾斜。日本跟随美国在国际上搬弄是非，粗暴干涉他国内政，也被认为是菅义伟政府仰人鼻息、丧失底线、甘受美国控制的深化。
公然宣布将百万多吨核污水排向太平洋的做法，更是让外界对这位临时上位的首相的见识和水平产生严重质疑：他的思维和言行怎么还停留在内阁官房长官的状态？
《顾问》本期访谈嘉宾：北京大学博雅特聘教授、中国国际关系学会副会长 王逸舟
无才只是个案？
顾问：虽然看不出什么才华和能耐，但是，那么短的时间里，却频频惹出风波，“菅义伟现象”是日本政坛的特例吗？
王逸舟：当下来看，菅义伟政府确实乏善可陈。日本的报纸自己也说，怎么看都觉得，他还像一个内阁官房长官。意思是说，他没有什么主见，基本上就是一个传声筒，也可以说，他是日本官僚主义非常典型的代表。跟前任首相安倍以及过去的中曾根康弘、小泉纯一郎这些有政治手腕的政客或者政治家相比，菅义伟显得很不成熟。不光是在涉华的问题上，其实他对内政、外交、周边、全球的很多问题的处理上都缺乏个性。从短期来看，菅义伟现象可以作为特殊案例来分析，但从长远来看，它实际上是一个缩影，反映出日本在地缘政治中的摇摆不定。处在现阶段中国崛起、美国开始所谓的强势回归亚太这样的背景下，日本国内的声音开始出现极大的分化，分化中出现菅义伟这样全无主见的政客也是势所必然。如果要产生一位敢于做出决断、敢于有自己的独立、长远战略构想的领导人，倒是反常的。应当说，日本的政策摇摆已经延续多年，只不过在菅义伟时期更加剧了。
摇摆有何根源？
顾问：您说它是日本历届政府对外政策摇摆性的加剧和缩影，这种摇摆的本质是什么？大家也注意到，美日联合声明中的很多涉华部分在日本外务省发布的首脑谈话纪要中消失不见，是否也能看出，日本政府对于大国关系中的站位仍有所顾虑？
王逸舟：自明治维新以来，日本一直顺风顺水。在亚洲率先实现现代化的是它，当时奉行的是脱亚入欧。二战以后，经过美国的所谓和平改造，日本施行《和平宪法》，脱离军国主义，走上了脱亚入美的道路，也融入了美国的战后新自由主义和世界霸权的轨道。应该说，除了两次世界大战以外，在长达一个世纪的时间里，日本一直是亚洲发展最快的国家。但是，最近这些年，中国的崛起以及东亚整体的发展是它没有想到的。过去，它觉得只有它是能够现代化的，而其他亚洲国家都是落后的，都是曾经的殖民地，都是需要外部帮助的。但是，现在很多地方比如新加坡的人均收入早就超过日本了，中国的综合实力也对日本构成了所谓的压倒性优势（当然，在细节或者精致度上还有差距），这些变化中的现实让日本人感到心烦意乱，也引起了日本国内的大辩论：日本是否需要重新开启一个明治维新以来的新战略，从脱亚入欧、脱亚入美，转为脱美入亚？也就是说，真的把自己作为亚洲的一员，从观念到政策，跟亚洲周边国家真心诚意地展开合作，而不是心系两头、左右摇摆。
我这些年到日本去过很多次，亲身感受到日本的学界、政界、媒体，围绕日本的定位众说纷纭。菅义伟首相就是其中最没有底线、最摇摆的政客代表，就像一株墙头草，哪边风头劲，就往哪边倒，哪边压力大了，就再回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中国在跟美国接下来的博弈中打出“好牌”，中方岿然不动甚或有新的亮点，日本又会对中国做出迎合性的举动。这种两面下注的方式在亚太地区的国家中多多少少都存在着，它们一方面看好中国和其他非西方国家整体性的崛起，另一方面，还是对中国的共产党领导、社会主义制度不理解、不放心，因此，在政治和安全上依赖太平洋那头的美国。对两面下注运用得最明显的就是日本，对此，我们要有清醒的认识，不要因为在经贸方面一时加大了合作就误以为一切都好了，也不要因为对方在政治和安全上跟着美国跑或者说一些类似美国的话，就把事态看得很严重。我们一定要看清楚它的政策本身就存在一种摇摆性，而摇摆性的背后是它对自身定位的争议性。
政绩全靠奥运？
顾问：了解了它在入美或入亚问题上的争议性，是否就能预判它在对外政策上的趋势？看清了它在大国之间的摇摆性，是否就能解释菅义伟政府做出的那些引起舆论哗然的决定？
王逸舟：我觉得日本人对中国的敏感度和担忧度，远远高于我们中国人对日本的敏感度和担忧度。中国仍处在一个上升的态势，而日本总的感觉是一个衰落或者被挤压的态势。我们应当展现出更大的气度，不要把日本政府的政策摇摆和菅义伟首相的决策不成熟看得太重，大国要把眼量放得更高远。
但是，他在福岛核废水排放问题上的贸然决定确实是一个非常罕见的、大的战略判断失误。别的事情跟随美国也就算了，而核废水排放入海这件事对日本的国家形象、对日本与中国、韩国、朝鲜的关系都是非常不利的，他做出这个决定非常失败。哪怕是在大国之间两头摇摆，也不应该做出如此糟糕的决定，尤其是在没有跟邻国充分协商、没有得到邻国理解的情况下，更不应该冒天下之大不韪。
菅义伟政府现在也在为新一波新冠疫情和即将到来的奥运会焦头烂额。老百姓对东京奥运会特别担心，他们担心外国人中，哪怕是运动员和少量的官员，也会带来新的疫情，很多国民因此抵制奥运会的召开。但是，菅义伟首相显然把它看成了个人政治生涯成败的关键，在他手上办成一届奥运会，在他看来是最大的政绩。这种为求政绩、迎难而上的心态也许无可厚非，但他在其它问题上做出的短视、损人不利己的决定确实令人失望。有些决定让人们觉得，他的思维仍停留在内阁官房长官的状态，无法匹配一个首相应有的视野；而有些决定反映的则是日本对外政策一贯的摇摆，从长远来看，即便接下来换别人当首相，这种摇摆也不会有大的变化。
来源：新闻晨报 作者：顾文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