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逊终于辞职,英国政界为何对他忍无可忍?

晨报记者 顾文俊

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7日宣布辞去保守党党首一职,其接替者会在今年十月保守党大会上选出,在此期间,他会作为看守首相留任。主要反对党工党党首基尔·斯塔默对此表示欢迎,认为约翰逊“早该辞职”。他说,约翰逊即将离任对英国来说是“好消息”,英国需要“新开始”。连日来,因对约翰逊的领导失去信心,包括卫生大臣、财政大臣、北爱尔兰事务大臣、威尔士事务大臣在内的50多名英国官员相继辞职。英国内政大臣、交通大臣、国际贸易大臣和商务、能源和产业战略大臣在内的政府要员也呼吁约翰逊去职。

6月初,约翰逊在英国议会下院保守党议员对他进行的不信任投票中过关,得以留任保守党党首和英国首相。不过,超过40%的保守党议员在表决中投下不信任票。此外,由约翰逊任命的保守党副党鞭平彻因被曝光行为不端于6月底辞职。平彻后续被曝出更多不端行为,引发舆论对约翰逊是否明知其品行不端却仍委以重任的质疑。

约翰逊辞职虽然早有征兆,但他不到最后一刻都未曾真正低头。不久前在德国召开的七国集团峰会上,他甚至还开玩笑号召在座全体政要与俄罗斯总统普京比试肌肉。眨眼之间,他却败下阵来,宣布辞职,背后原因是什么?英国政界为何对他忍无可忍?

《顾问》本期访谈嘉宾:中国社科院欧洲问题专家 田德文研究员

约翰逊居然会辞职,真是没想到!

顾问:约翰逊辞职的诱因据说是因为他用人不当,坚持重用一个有伤风化的官员,但实际上,我们记得,在此之前,保守党内对约翰逊的不满早已有之,最新的民调显示,69%的受访者认为约翰逊应该下课,他之所以触发英国政坛动荡和公众愤怒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田德文:直接原因还是50名官员辞职,这个数字占到英国政府官员的将近一半,政府无法运转。在此之前,约翰逊已经通过议会的不信任投票,现在看来,他在保守党内部更不受信任,虽然过了议会这一关,但还是过不了政府官员这一关。

从深层次原因来看就比较复杂。首先,约翰逊出任英国首相本身就跟脱欧联系在一起。他是坚定的脱欧派,当时,在保守党中,像他这样坚定的脱欧派比较少见,他最大的业绩就是促成英国脱欧。但是脱欧其实是让英国人挺难受的事儿,脱欧公投过程中有很多偶然的因素,这场决定英国命运的投票并不是有绝对的说服力。

对很多英国人来说,脱欧是一件蠢事。约翰逊把自己与脱欧紧紧地绑在一起,但是脱得又不够干净利索,北爱问题还在没完没了地扯皮,民众也没得到多大好处,对他的失望和反感与日俱增。

第二个原因是他个人的个性问题。约翰逊是一个非典型的保守党政客,虽然也是牛津毕业,但是经常衣冠不整、口无遮拦,不拘小节,他改变了人们对英国政客的看法。传统印象中的英国政客不管是不是一肚子坏水,在场面上总还是有模有样,约翰逊却把这个底线给突破了。一开始老百姓可能觉得新鲜,但时间长了也难免“审美”疲劳。

第三个原因是从宏观的经济形势上来看,英国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危急的时刻。高通胀让英国老百姓怨声载道,约翰逊在国内改革方面基本上沿用了卡梅伦那套改革思路,应该说也做了不少事,但是也无力回天。对英国经济的衰落,对欧洲乱局下英国所受的影响,他并没有取得什么出彩的政绩,而且扮演的角色还挺招非议,比如在俄乌冲突中,他表现得格外积极。当然,这些都是间接的原因,最直接的还是太多政府官员辞职,他这届政府其实已经没法运行了。

如果约翰逊坚持不辞职,最后会很难看。其实,我还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辞职,以约翰逊的厚脸皮,赖着不走也是可能的,而且他已经通过了不信任投票,一年之内,议会不能再次提起不信任投票。要想让他下台,就只能从保守党内部出手,让他失去党首的职务,但这个可能性并不是很大,因为这对保守党来说也是非常丢分的行为,看来保守党认为再让约翰逊干下去,会严重损害党的利益了,所以才会有这次“逼宫”行动。

只干成了脱欧这一件事,但脱得也不干净!

顾问:约翰逊遭遇的“逼宫”让人联想到特蕾莎·梅,相比之下,特蕾莎·梅的形象更加得体,约翰逊的言行风格则是非主流,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梅只是扮演了一个过渡期的首相角色,相当短暂,而约翰逊担任首相的时间比我们想象得要长,为什么他能撑到现在?怎么评价他在内政外交上的实际作为?

田德文:约翰逊其实是有成就的,他跟梅不一样。如你所说,特蕾莎·梅确实是过渡性的角色,她采取的那套传统的政治手段已经毫无成效。梅当时在议会搞过一次投票,究竟是“不脱欧”、“硬脱欧”还是“软脱欧”,结果,每种方式都被否决。这就是说,整个议会完全是在跟她作对。在作对的过程中,约翰逊起了很大作用,作为坚定的脱欧派,他不信任特蕾莎·梅。

约翰逊上台之后还是干成了一件大事——脱欧。他不计后果地把脱欧办完了,当然,这也不都是他的功劳,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欧盟烦了,不愿意久拖不决。约翰逊在2020年12月25日签了脱欧协议,但在这之后,他的表现简直可以说乏善可陈。在签协议的时候,他在北爱边界安排问题上做的很不扎实,当时谁都看得出来,把北爱留在欧洲单一市场与欧盟关税同盟内,北爱就会跟不列颠渐行渐远。约翰逊的个性有极其好斗的一面,是不是当时他想先把协议签了,然后慢慢跟欧盟斗争呢?这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大家都看得见这些年英国和法国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比如围绕捕鱼权闹得不可开交,使得英国跟欧盟的关系更僵。这些都对脱欧之后英国未来的走向很不利。

在内政外交方面,应该说约翰逊的运气都很不好。内政上的困难一是疫情,二是经济相对衰落的速度太快。外交上,他跟美国跟得太近,这在英国国内其实也很丢分。

顾问:英国的议会政治有悠久的传统,但树大根深不见得持重。首相动不动就有可能遭遇弹劾或“逼宫”,内阁官员们动不动就有可能集体辞职,议员们好像每天都在辩论,各持己见。最近几任首相中途卸任是不是特殊现象?

田德文:首相最后没被议会推翻,而是被本党驱赶,这种现象在整个英国政治史上还是比较少见的。虽然如此,但客观来说,英国的政治制度比多数欧洲国家的制度更稳定,因为它的议会选举实行的是简单多数、胜者全胜的制度,这样就比较容易形成两党对决的格局,比多党联合政府要稳定。议会多数党领袖天然地成为首相,这样议会和政府之间的关系就比较顺。但是,最近这些年,英国议会政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两党制快运行不下去了。在卡梅伦任内,保守党就曾和自由民主党联合执政,才勉强战胜工党。这说明英国老百姓对保守党和工党其实都很失望,英国的政治制度已经不太能适应现在的社会变化了。

来源:新闻晨报       作者:顾文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