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和烈士:就义前的微笑,是看到了前途的光明丨念念不忘

他们前行于漫长的黑夜里,他们是刺破长夜的光。我们于今天的艳阳天里,不能忘记他们不屈的意志与高洁的志向。

为了让他们的事迹被更多人纪念,为了让他们的精神被更长久传扬,新闻晨报联合上海市退役军人事务局,推出了“念念不忘”清明祭英烈主题策划。念的,是这些英烈曾经的家书;不忘的,是他们在纸短情长中的家国情怀。

“念念”与“不忘”之间,是今天的我们与英烈进行的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我们仰望他们看过的星空,穿过将近百年的时间,脚下的大地已换了时空,希望他们留在风中摇曳的那抹红,永在心中。

什么样的力量,能让人以微笑直面死亡?每当王佩民看到父亲王孝和英勇就义前的微笑,总会被这个问题困扰。为了心中的答案,王佩民走上了寻找的道路。

1948年,中共地下党员王孝和被敌人判处死刑,面对死刑,王孝和以笑面对,坚定地说:“从我被捕第一天起,我就做好了这个准备。”在牺牲前,他给即将分娩的妻子忻玉英留下家书,信中展现了他不同于大义凛然的深情一面。他宽慰妻子,交代后事,并为妻子腹中的孩子取名“佩民”。

七十多年来,王佩民竭尽所能“找寻”父亲,怀念父亲,希望能从更多家书和资料中,走近父亲,并告诉他,女儿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以下为王孝和女儿王佩民的讲述:

三封绝笔家书 

我的名字叫佩民,是我的父亲在诀别家书中为我取的。

当时,我妈妈还未分娩,我父亲不知道是男是女,所以我的名字有点中性。有人问我,你是女的啊,你这个名字像男的一样。他们不知道是我父亲在监狱里写信给我取的。这个名字代表了他的遗愿,代表着他对我寄予的希望。我也希望继承他的遗志,不辜负他的期望。

我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我的父亲。他牺牲时只有24岁,所以父亲在我脑海里总是那么年轻,那么有朝气。有时候想,他和我妈妈结婚才一年九个月,他深爱他的妻子和孩子。为了革命,他“抛妻弃子”,明知会献出生命。尽管有时候我也不理解,但我很佩服他,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

他是1948年9月30日牺牲的,而上海解放是1949年5月,所以这8个月我妈妈很难熬。父亲在监狱时,我还没出生,她一直在外面奔跑,想解救我的父亲,还找了律师,但是一切都是徒劳的。

图片说明:王孝和被押送刑场中

我父亲牺牲以前,我妈妈大着肚子,随时随地准备生。我父亲牺牲后,过了三个礼拜我妈妈就把我生下来了。因为我妈妈之前到处跑,结果生我的时候就风瘫了,一动也不能动。

我父亲牺牲后,我妈妈一度精神恍惚。她一路从南京路走到外滩,一直问人,你看到王孝和了吗?王孝和你知道吗?现在回过头想想,那时候看不到希望,我妈妈甚至想自杀,但看到有的人家人死了,孩子留着吃苦,我妈妈看着我特别乖地对着她笑,实在不忍心。

在牺牲前,我父亲写下了三封绝笔遗书。一封给狱中难友,一封给父母,最后一封给即将分娩的妻子。

作为丈夫,他最放不下的是自己的妻子。在给我妈妈和我爷爷奶奶的家书里,他充满了对我妈妈的不舍和牵挂。家书里大篇幅的文字他都在安慰我妈妈,“勿过于悲痛”“好好地保重身体”;为我妈妈安排后路,“如有自己看得中的好人,可作为你的伴侣,我决不怪你,而这样我才放心!”;也写下了对孩子、父母的嘱托。在写给双亲的家书里,他也千叮咛万嘱咐,盼双亲视我妈妈为亲骨肉,两个弟弟视我妈妈为亲姐姐。

图片说明:王孝和写给妻子的信(部分)

最后写给难友的那一封信里,只有寥寥数语,却充满力量。“有正义的人士们!祝你们身体健康!为正义而继续斗争下去!前途是光明的!那光明正向大家招手呢!只待大家努力奋斗!”在那个艰苦的环境下,我父亲还是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鼓励大家要继续努力奋斗。 

信仰的微笑

被国民党判处死刑时,我父亲慷慨就义,含笑以对,被当时《大公报》的记者拍了下来。

图片说明:王孝和就义前的微笑

每次我病得很厉害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我的父亲,我想起我父亲牺牲前还是面带微笑。对我来说,明知道马上要告别人间,还是面带微笑,真不是一件易事。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父亲临刑前还能面带笑容?

新中国成立后,我渐渐明白了,他是看到了正义的曙光就在眼前,国民党没有几天奔头了。虽然我父亲看不到了,但是广大人民群众是可以看到的。笑由心生,父亲内心的光明就体现在脸上,这是信仰的微笑。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寻父亲的遗迹。

我也忘了我是哪一天看到这些家书的,我没有看到过他亲笔写的信,只看过书上和照片上的。

我退休以后做人事工作,后来被调到上海市地方志办公室,长期从事《上海年鉴》的编辑工作,我深深觉得历史的记载是很重要的,特别是真实的情况。我要替父亲好好看一看,这日新月异的新上海。

我一直说我要了解我父亲的经历,我父亲到底有什么故事。共产党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他怎么那么刚强。所以我就去他出生的地方、到过的地方一直走。

2001年初,在上海市档案馆查找档案时,我无意中发现了父亲的遗书。我53岁才看到我父亲的遗书, 同时还有47封从监狱写出来的信,看到这些我受不了,就像我父亲面对我说话一样。我嚎啕大哭,我说我要拿回去,他们说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他们就复制了这些信给我。

在给父亲的一封信中,我这样写道,爸爸,我一直在找您,可我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您,我相信以后一定会找到您,这么多年,从没有见过父亲的我总是在想,只有通过照片才能知道我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唯一和父亲相见,是上海烈士陵园要将烈士墓迁到龙华烈士陵园的那次,在我的哀求下,工作人员帮我打开了我父亲的棺材。我趴在棺材边,看着棺材里仅有的几根白骨和一块头骨,顿时嚎啕大哭。尽管如此,我还是真实感受到父亲是存在的。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在一封封家书中,我终于找寻回了父亲。我将每一封信从头到尾地读了好多遍,像在和父亲进行一场跨时空的对话。我从信中再次见到了父亲,再次见到父亲信仰的微笑。

来源:周到上海       作者:牛强 蔡嘉丽(实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