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对话】盲人按摩师:“眼睛是有分工的,一部分看得见光,一部分看得见黑。”

“当时难得出去一趟,生活老师带我们出去的时候,我们班十三个人就一个人搭着一个人的肩膀排成一排,过红绿灯的时候,打头的生活老师已经走到马路那头了,最后的同学还在马路这头呢。”费师傅笑着说道,有时走到红绿灯变红了,旁边的车也不会按喇叭,这也是他在特殊教育学校学习的时候,最难忘的一幕。

据不完全统计,中国有超过1700万视力障碍人士,每100个人中就有1个视力障碍人士,但是我们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少之又少。盲人按摩是盲人就业最常见的职业,他们与普通人或者普通按摩师有什么区别呢?也许我们可以从费师傅身上瞥见一二。

直到小学才发现自己是半盲

费师傅是云南人,现在在徐汇区中山西路1919号的康源堂正骨调理盲人推拿店工作。他在两个月前刚刚从广东转到上海来打工,他也是这家小店铺中仅有的三名按摩师之一。

费师傅并不是全盲,而属于半盲。小时候,因为他和其他小伙伴玩耍并没有什么障碍,所以父母也一直以为他是正常的。直到上了小学,年幼的小费可以看清书本上的字,但是黑板上老师的字却是怎么也看不清。完不成作业,被叫家长的次数多了,父母就起了疑心,一连带着他看了三家医院,医生的诊断都是,“这不是近视,而是青光眼,治不好的。”

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没有钱给孩子治病,闭塞的交通和落后的教育水平也让他无法走出云南的乡间地头。勉强上完小学后,他就一直待在老家干农活。费师傅十分骄傲地回忆道,有一次家里盖房子,十几岁的他一个人就可以扛着两袋100斤的沙袋在山间走上五六百米。

在盲校的那段时间

直到二十岁,费师傅才知道原来还有特殊教育学校,因此他又重新进入学校学习。“盲人就学音乐、电脑、按摩,聋哑人就学按摩、厨师之类的。”就业面虽然狭窄,但是对于许多特殊人群来说,这也是他们最容易干好的岗位。

进入特殊教育学校之后那段时间,是费师傅为数不多的可以待在校园里的日子,学习盲文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就像学拼音一样,一个格可以打六个点,左边打韵母,右边打声母,两个格就对应一个字。”同班同学中有一位小姑娘从小就是在特殊教育学校学习的,盲文熟练度非常高,“她可厉害了,一摸过去就能把那一行字读下来,跟明眼人读书的速度差不多。”但是提起自己的盲文水平,费师傅羞愧地说道,当时学盲文只是为了将来记账方便一些,现在有了手机差不多都忘光了。

但是也因为交流不便,特殊教育学校的学生很少出校门。除非是需要买一些日用品,生活老师就会让他们排排站相互搭着肩膀去买东西,也就是开头提到的那一幕,跟小伙伴们在一起的日子也会让他觉得,当时他并不是特殊的。

毕业之后,费师傅一个人到广东去打拼,走出去到大城市谋生也让他越来越意识到,他与普通人的确是不一样的。十几年前,在智能手机远没有那么发达的时候,他无论是坐公交还是乘地铁,总是需要不停地向身边的人求助,因为怕走错,他在找工作的时候都要再三确认店铺的招牌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有的时候多问了两遍,对方就会不耐烦,但他也无可奈何。他在生下来的时候看到的世界就是模糊的,而他身处的又是一个99%都是明眼人的社会,他只能求助于他们。

成为盲人按摩师之后

对于按摩师这个行业,费师傅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去适应,初入行的时候,他每天干完工作,感觉手都要废了,不停地揉搓按压对于手部的消耗也常常让他吃不消。但是从小干农活锻炼出来的力气也让他在适应期间还有一点缓冲,掌握了技巧之后,按摩就成了他的肌肉本能。

将近二十年的打磨和历练,让他对人身上的每一个穴位都十分熟悉。“你是不是最近睡眠不太好啊?这里十分紧啊。”摸到某位顾客后脑勺的某一处穴位时,费师傅开口说道。确如费师傅所言,这位顾客近期因工作事务繁杂,经常睡不安稳。

因为视物有障碍,费师傅只能通过顾客的描述、听觉和触觉等去了解他们的身体状况如何,而对按摩技艺的娴熟也让他的判断经常八九不离十。

但是这份工作也并不像普通按摩店里的按摩师一样,有着销售带来的提成和利润,他拿的钱是辛苦钱也是技术钱,工资不算高,勉勉强强可以养活自己,“相比于加工厂里的流水线工作,那肯定是按摩要高一点的。”如果没有学到这门手艺,他很有可能就是加工厂里的无数个流水线工人中的一员。

在电影《推拿》有一句台词:眼睛是有分工的,一部分看得见光,一部分看得见黑。对于很多全盲或者半盲的人来说,看得见的光远远少于看得见的黑,尽管他们要付出两三倍的努力才能适应这个世界,但是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放弃用这双眼睛去寻找光明、寻求更美好的生活。

来源:周到上海       作者:胡倩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