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朝云暮雨》让范伟拿了今年北影节的影帝，实至名归。因为我看过了，感觉如果不是他，这部电影会面临不少争议，它还有几日才能上映就先不剧透了。但是结论可以先说，范伟把人生中看起来的不堪轻轻松松地吸纳到自己的表演里，然后消化成一股清新的道骨仙风。你没办法想象，换一个老头与周冬雨搭戏，还要很认真地讨论何时“洞房”，要不要生孩子的怪异感，尤其是在现在相对保守的舆论环境里，演员是需要承担起保护角色纯度的使命。所以，范伟真的是一个干净的老头。
他的表演是干净的，多一分就媚俗，少一分又做作。来自老舍小说，编剧梅峰导演处女作《不成问题的问题》中，范老师就是我心中封了神的表演。这种黑白片很依赖视听语言上的形式感，要让人觉得高级，有味道，这样的效果也是双刃剑，演员不可能演得特别生活化，否则就显得很聒噪、小儿科；但反过来说，又不能太起范儿，太舞台剧甚至太飞。黑白的影像本身就是一种闷骚、节制的美学。
所以，范伟演的丁主任就是一个把分寸感刻入灵魂的人，每天早上出门都要在镜子前脋饬一番，披挂上阵，穿着人皮做人。这一套行云流水的表演是范伟自己想出来的，真的很绝，也没有太用力，就把一个职场人的违心与分裂勾勒得入骨三分。说来也巧，还有一部黑白片《南京！南京》也展现了范伟对角色处理的分寸感，干净利落。他把唐先生作为丈夫、男人的血气留在最后一刻，其他时候都缩进窝囊与恐惧中，非常真实可信。
奇怪的是，不管什么女演员跟范伟搭配在一起，都会有一种思考人性主题的“干净”，既不会去猜测他们怎么走到一起，也不会观察他们的亲密互动，好像范伟的角色就是老天随便分派给女人的，就这样吧，观众只会跟着人物、剧情去想，他们在一起幸福吗，折磨吗，人生可真苦啊，典型的例子就是他与张静初合作的《芳香之旅》等。还有一种奇怪是，哪怕是在《漫长的季节》《断·桥》等悬疑故事里，无论正反派，范伟都会有一些让人心疼的委屈瞬间，尤其是在处理家庭关系时。坦白说，范伟其实是把情爱这件事从人物关系里剔除出去了，这倒不是在吐槽他缺乏男子汉气概。而是说，一个相声演员出身的男演员进入大银幕之后，就直接跨入接近哲学的精神领域。这是很奇特的，不脏，又不是无聊的空白，其实很符合东方人的审美趣味。就像枯山水、就像盆景，就像素净的瓶子。很多人年轻时喜欢、追求血脉贲张的力与美，那中年之后就懂去繁就简的孤与美。干净，其实是很残忍的价值取向，对于演员来说，它要求你的专注和克制，而对于人性来说，它就意味着，你其实是压抑与孤独的。
来源：新闻晨报 作者：钱德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