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到生活家 | 你们的段爷说:人只能活一辈子,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

他是同行口中的段医生、段教授,以及卸任的段院长——他在上海第一妇婴保健院担任了8年副院长、8年院长,于2017年1月宣布卸任,6月宣布创业。

他还是准妈妈和粉丝们眼中的段爷、段子手——在他的个人微信公号“段涛大夫”中,不仅有“院长日记”、“怀孕生孩子那些事”,还有“情人节约会必备清单”、“为什么避孕套通常是一盒三个”、“寂寞噬骨,咖啡招魂”等等,反正周到君没想过能从一个妇产科专家的公号里能看到的内容。

以及,周到君也没想过傲娇的“段爷”会这样自我评价——“我,是一个内向的摩羯座”。

但是这位内向的摩羯座的段爷,在接受周到专访的时候,依然是妙语连珠,“段子手”功能全面在线。

害怕吗?经历过那么多生死,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周到君:害怕创业带来的不确定性吗?

段涛:做医生经历过那么多生死,我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周到君:在过去半年当中,您有哪怕一刻曾经为自己做出创业的决定而感到后悔吗?

段涛:没有。(顿了一下)一点都没有。

周到君:从您熟悉的体制内出来创业,是怎样一种感觉?会很爽吗?

段涛:你说很爽,也对,因为你真的可以做一些跟以前不一样的事情。原来在体制内,做院长的时候,你负责的就是这家医院,你自己的专业,只能做这一点点。现在你做的事情,真可以往大里想,往整个行业、整个产业甚至整个生态去想。而且你现在做的事情,确实也在往这些方向走。很多以前只能想的事情,现在真的有可能获得实现。你会觉得你的舞台和你的空间大了很多。当下中国很多行业已经进入无边界的状态,这种状态会让你觉得:第一,你面临着很大的不确定性和挑战;第二,你真的有机会可以好好去实现你的梦想,可以去改变这个世界。

周到君:您害怕不确定性吗?

段涛:不害怕。做医生经过这么多生死,做过这么多事情,做过这么多决定,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周到君:您是在拥有了非常好的资历、获得相当的社会认可度之后再选择创业的。最近几年,创业在国内是一个热词,如果请您给社会上的年轻人创业提一些建议,您会怎样说?

段涛:第一,要明白风险,先走一步的人永远是少的,而创业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有的人说我整个身家都压在创业上面,我就指望这个翻身了,价值观都可能被扭曲,这能搞得好吗?

第二,创业,创新,你得有兴趣,你喜欢做这个事情,你能坚持做下去。很多人不一定第一次创业就能成功,但第一次创业能给你带来很多机会,让你去经历一些事情,项目不成功,产品不成功,但团队可能得到磨练。到你二次创业的时候,或者再做其他事情,这些都是非常宝贵的经验。也许教训,会让你快速成长。

真正有条件和能力去创业创新的人,其实是不多的。所以你想好,如果你是一个不安分的人,你是个爱折腾的人的话,现在是非常好的机会。

纠结吗?参透,放下,心安,自在

周到君:如何面对重大生活选择?

段涛:我选了一条自己喜欢的、很辛苦的道路。

周到君:您在您所从事的行业里,一直是以某种“不安分”的形象存在的。但是,要做好一个事情,除了“不安分”,是不是还需要有能力、品质等等与之相匹配?

段涛:有能力和基础去不安分,才可能做些新的东西出来。没什么能力而不安分,那只可能是瞎折腾。

其实,今天的状态对我来讲,对我原来的性格来讲,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我是摩羯座,我性格偏内向(怎么可能?!)。很多人觉得不理解,其实我刚刚到上海,在红房子做研究生的时候,我就是个内向的人,说话的人超过五个人以上,我就不想说话,说话会脸红,会心跳加速。我宁愿一个人在宿舍里面呆着,不愿意出去见人。我喜欢读书,你给我几本书,让我关在家里一星期不出门,我都行。我就是这样的人。

但后来慢慢要做临床医生,要跟病人打交道,要跟同事打交道,要跟团队合作,慢慢就逼得你必须改变。做医生时间久了,尤其是产科医生,大多数时间处于临战状态,真正能够让我有机会做我自己的、摩羯座、内向沉默的机会,不太多了,本我的我已经占据我的身体非常少了。大多数状态的我,只要是醒着、有意识的时候,都是非本我的、经过修炼的后天状态。

周到君:是不是您还蛮享受这种经过修炼的状态的?因为摩羯座是非常有战斗力的星座。

段涛:是的。你会发现,其实做任何事情都有方法论。你看病,跟人打交道,做项目,和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你到了一定年龄,积累一定社会经验和工作经验,会发觉其实人生也好,疾病也好,工作也好,基本的方法论是一致的。所以你就会觉得,没有什么挑战是能吓得住你的。

周到君:这个问题可能不适合问一个做科学的专业人士:您有一点点相信宿命论吗?

段涛:我不会说我相信宿命论。我理解任何一种状态都是有很多的因素造成的,包括遗传的和环境的因素。到了我这个年龄,我相信我努力的话,就能改变很多东西。我不是一个坚定的某个宗教的信仰者,但到了一定年龄之后,我会更多的从哲学的、宗教的角度去考虑人生问题。我自己经常拿来自我勉励的就是八个字:参透,放下,心安,自在。

参透,你碰到很多人生的重要关头、重大事件,或者很多不开心的事情,你得去想明白了,你才能放得下。你放得下,才可能会心安,人的痛苦,按照佛教的说法,总共就只有三件事,贪嗔痴,你放得下贪嗔痴,你才会心安。有人说最大的放下是什么,就八个字:往者不追,来者不拒。你不会为了一件很小的事情去烦恼,很多时候你会处于这种状态:你做过这么多事情,你经历过这么多,即使是老天爷随时随地让你走,你都不会后悔,你活过一辈子了。尤其是我们做医生的,看过那么多生生死死,如果你生死都能看透,在做很多重大决策的时候,你就不会纠结了,就进入一个非常自在、自我的状态。

周到君:所以您在做卸任院长、宣布创业等重要决定的时候,是毫无纠结的吗?

段涛:不纠结。当然,前期会不断有人来诱惑我,我有两种选择,一个是自己创业,另一个是拿别人的钱去做事情。如果我愿意拿别人的钱做事情,我签一个字,我就能获得财务自由,我不用去想钱的事情了。但如果我这样做了,我就可能失去自我,因为我要按照资本意志去做很多事情。我不想那么做,我还是希望选择一条自己喜欢的、可能充满很多不确定性、很辛苦的道路。

周到君:这样选择会让你感到心安?

段涛:对,让我心安。

失落吗?一个人的胸怀和气量,是被折磨大的

周到君:如何练就强大的抗压能力?

段涛:一个人的成功需要朋友,一个人更大的成功需要敌人和对手。

周到君:您曾经说过很多公立医院的院长如果贸然出来,下场可能会很惨。那么在您宣布创业之前,您做过什么样的思想准备吗?

段涛:我觉得有两步,我开玩笑说要扒掉两层皮。首先,你得学会把自己清零,这个清零主要是指心理上的。我做院长的最后一年,就已经在做这个准备了。你要想清楚,你就是一个医生,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是。当你可以在心理上清零,你再重新起步,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心理障碍。

但只有清零还不行,接下去还需要重生。你要把自己的能力和思维方式调整到在私立医疗机构当中可以生存、可以非常好地跟别人竞争,这些能力和思维方式都是需要重新学习的。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一个三甲医院的院长,卸任后发朋友圈感叹说“我现在正在学习基本的生存技能,我总算学会怎么订机票了”,这从另外一个方面解释了,你在公立体制做久了,你的某些能力可能会退化,你的心态可能会失衡。所以能够把自己清零,是很不容易的。

周到君:在清零的过程中和这之后,您有些许的失落感吗?

段涛:我要说一点失落感都没有,那是假的。毕竟这么多年,我做了8年副院长,8年正院长,这家医院是在我手里发展壮大起来的,很多骨干是我一手带出来的,然后你什么都不是了。但有一点我始终明白,这是党和国家的事业,不是个人的。其次,这是一个很正常的现象,是合理的制度性的安排,明白了这个,就不必纠结什么了,有遗憾就遗憾呗。

周到君:您是一个心理非常强大的人吗?

段涛:应该说,我是被锻炼成为心理强大的人的。一个人的胸怀和气量,是被磨大的,是被气大的,是被折磨大的。你得经历过很多事情,你才能够有更深的感悟,你才能够学会去不计较、去放下。我在卸任院长的时候,写了篇文章“谢天谢地谢人”,我要感谢的人,不单单有我的领导和同事,还有对我不好的人,我说是他们成就了今天的我,我感谢给我制造了那么多麻烦的人,感谢那些恨不得我出事情垮掉的人。一个人的成功需要朋友,一个人更大的成功需要敌人和对手。如果只有朋友,不会激发出你这么大的斗志。

周到君:您过去半年的工作,有哪些可能会对上海普通市民的未来产生影响?

段涛:短期之内还不一定能看得到,现在种下去的种子,未来可能会发芽。我跟创业团队讲我们要做的事情,用了三句话,分别是Best Quality(最好的质量),Best Experience(最佳的体验),第三句话很重要,叫做Reasonable Price(合理的价格)。

拒绝吗?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周到君:如何避免成为中年油腻男?

段爷说:要自我驱动,要自律,别偷懒。

周到君:您一直保持像现在这种非常smart的形象。请问一下,怎么避免成为中年油腻男,你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吗?

段涛:对我来讲,有两个重要的自我干预。

第一,是自我驱动。有很多事情,你不能等在那里被拨一拨,然后你再动一动,我这个人喜欢主动。第二,你得自律。有了这两样,其实百分之八十不是那么令你太满意的状态都可以被解决掉。摩羯座通常是很自律的,你自律再加上自我驱动,正常情况上,大多数事情你是可以做得到的,除非你能力达不到。

比如我写微信公号,没别的,就是坚持啊。我坚持三年多了,一周三篇,雷打不动,逢年过节如此,生病也是如此。能够想到这样做的肯定不少,但能够坚持做下来的,有几个?所

以你仔细想想,这个世界真的不像你想的那么难,你想通透了,一切也就容易了。

再比如我创业、跨界,这可以让我在这一辈子里过几个人生。你如果一直做同一件事情,那不是很无聊吗?你只能活一辈子而已。

周到君:您觉得外界对您最大的误解是什么?

段涛:别人对我最大的误解,可能是觉得我装,天天说那些高大上的事情,不接地气。我觉得一点都不高大上啊,这就是我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啊。有些人就觉得,你就装吧,你说那些高大上的事情,你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太理想主义了。对我来说,我无所谓,我不care。我就把员工服务开心,把病人服务开心就行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在乎这些干嘛?

包括我出来创业,很多人在背后说:他怎么敢做,他都没做过,他太理想主义了。我不否认我是理想主义的,理想主义者才冲得出去。这么说吧,我就是一个痛苦的理想主义者和一个痛苦的完美主义者。

周到君:您最希望来自病人的赞美是什么,“段涛是个好医生”吗?

段涛:对。在我所有的头衔当中,我最最喜欢、最最在意的称呼就是段医生,然后是段教授,至于段院长那无所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官儿,但是我在读研究生的时候,看到我的导师、一个老教授,被一个科长给气成那个样子。我心里就不舒服,就告诉自己得改变想法,我总得做一个不能每个人都有机会来对我指手画脚的人吧。

周到君:在您的职业生涯中,有什么遗憾吗?

段涛:有啊。当你看到有些生命无法挽救的时候,你会有一种无力感,所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感觉。这就是生命,这就是现实,你总会遇到失败,无奈的事情总会发生。那部纪录片《人间世》为什么能吸引人?就是因为它在描述一种失败的英雄,一种所谓英雄的无奈。那才是真实的状态,而不是说我今天又做了一台成功的手术,这对医生来说已经习以为常。

所以你会理解那些大医生、名医生,遇到疑难杂症的问题,会有两种态度。有一种人是非常爱惜自己的羽毛,不敢动,怕毁了自己的名声。另一种人是敢于面对挑战,(因为对病症和技术的好奇吗?)倒不是对技术本身,而是你做到一定境界之后,你不会只为自己想,你会为病人想,当这个病人非常无助的时候,当你成为他的最后一线希望的时候,你如果残忍拒绝了他,对他来说就是完全的绝望,对你来讲只是避免了一次可能的失误而已。

我曾经碰到过,一个别人谁也不要的,很复杂很危险的病人找到我,我答应了。我的学生问我为什么要接,我就说了一句话: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当然知道做这个事情会面临很大挑战,出了事故怎么办?家属来跟你吵闹怎么办?事情搞大了毁掉你的一世英名怎么办?

周到君:但是下次你遇到这样的病人,你还是不拒绝?

段涛:是的。不拒绝。

美好吗?做自己想做的事,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周到君:什么样的生活是美好的?

段涛:人只能活一辈子,做自己想做的事,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生活就是美好的。

周到君:在您现在的年龄和资历,什么样的生活是美好的?

段涛:在从做副院长到正院长的16年当中,我没有一天晚上敢把手机关掉睡觉,因为随时随地可能都有危重抢救的事情找你,有人有紧急的事情要电话你。我出门的时候如果没带手机,就像魂儿掉了一样。卸任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晚上终于可以关上手机安心睡觉了,这是我做得最爽的一个事。虽然现在创业很忙,但我可以把握自己的节奏,选择什么事情要做,什么事情不要做。比如以前我很少有机会休假,休假之前要考虑半天,我鼓励大家放假,但自己不敢出去,现在我可以光明正大出去了。我有更多的机会,去做真正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喜欢的事情。你问我什么样的生活是美好的,这个就是我的答案:做自己想做的事,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生活才是美好的。

周到君:在职业之外,您在日常生活的乐趣是什么?

段涛:读书,音乐。其实我中学的时候就喜欢文史哲,想过读文科,但我们那个年代崇尚数理化。我父母一个是医生,一个在医药公司,我从小就在医院跑来跑去,老师不让考文科,那对我来说医科就是很自然的选择。

周到君:想问下您2018年的规划。

段涛:对我来说,2018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平衡吧。在工作上,我们的团队会越来越大,管理的医院越来越多,做的事情越来越跨界,那么在发展速度、数量、质量上,是需要平衡的。

还有个人方面,我现在有机会,在事业和家庭之间做一个平衡,我得努力去做。

甚至于我在想,那什么时候可以做我自己呢?我现在等于没机会做我自己。

周到君:您还在念念不忘要回到那个摩羯座、内向的自己吗?

段涛:我不是说要抛开工作、回到以前的状态那样。我是想给自己更多个人的时间吧。我不知道,如果你让我说一个2018年的关键词,那就是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