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影迷有多想看《小偷家族》？
上影节的时候，有人为了零时差观看这部戛纳金棕榈奖作品，发帖一套房换一张票！得知电影即将在暑期档公映，很多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用卖房子了。
■《小偷家族》预告片
不过，抢票热闹，观影沉静，《小偷家族》不是一部制造幻梦的电影。相反，在平和的外壳里，隐藏着是枝裕和深深的灵魂叩问。他在得知“隐藏父母去世以领取养老金”这一新闻后开始构思这部电影，“我近十年来思考过的问题，都拍进这部电影里。”
■是枝裕和感谢中国影迷
与其说是枝裕和感兴趣的是“家族”，不如说是人与人无可断绝的关系——男女生下孩子就自动成为父母了吗？无可选择的亲情比自己选择的羁绊更深厚吗？现代社会是否是对“人的异化”？
周到君于昨晚提前观看了点映场，看完内心“空落落”的。如果你对导演思考的问题有所关心，那么这是一部荧幕上少有的洗眼、洗心之作↓
何为父母的资格？
如果可以选择，你会和父母在一起吗？
看完电影，恐怕很多人都会想起日本作家伊坂幸太郎的名言：“一想到为人父母居然不用经过考试，就觉得真是太可怕了。”“妈妈”柴田信代在遭到警察逼问时，也发出了这样振聋发聩的发言：“生下孩子就自然成为母亲了吗？”
■柴田信代，安藤樱饰
“母性”多大程度上是一个虚构的概念？“作为个体的母亲”有多大可能无法做母亲？《无人知晓》中抛弃了4个孩子结婚的母亲，在晨光熹微时脸上挂了一滴泪。《小偷家族》中身为家暴受害者、虐待并抛弃由里的生母，在争吵中委屈地大吼：“又不是我要把她生下来的。”
她们，不适合做母亲，又不幸成为母亲。
日本今年3月发生的虐童案赶不及成为电影的灵感，但和电影里小由里的遭遇惊人的相似。事件的主人公船户结爱，年仅五岁就被生母饿死，被继父打死，小小的身体布满淤青，脚底板结着因冬天扔在阳台而生出的冻疮。
她多次被父母遗弃又领回，生前不停地向恶魔一样地父母道歉：“我不玩了”，“我要努力”，“请原谅我。”
这不禁让人想起电影结尾由里的反抗。当生母要求她向她道歉，并以买新裙子为诱惑的时候，她近乎固执地沉默着。
■由里，佐佐木美雪饰
这时的她一定想起了信代说的话：“爱你的人不会打你的，会像我一样抱着你。”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啊，却像种子一样落在孩子心间，生发出抵御“以爱为名的胁迫”的力量。爱是让人获得安全感的盔甲。
信代还曾在看到小由里为他人担心的样子时感慨：这样关心别人的孩子，是不可能被天天说“不要把你生出来”的人带大的。爱是一种可以传递和习得的能力，没有感受过爱的人，很难爱他人。
■治、柴田信代、由里“一家三口”
影片中的这对“小偷夫妇”不能给孩子以烈火烹油的生活，甚至连稳定都给不了。但他们所做的，绝不仅仅是“小偷父亲”治所说的“除了偷窃，我也没有其他什么可以教给他的”，而是一种爱的能力。
■治和祥太，中川雅也、城桧吏饰
整部电影最催泪的片段可能是治追着祥太离去的公交车，祥太在治看不见自己的时候，默默地用唇语念“爸爸”。他是最后下定决心打破这个不受世俗认可的“家庭”的人，但他对这些曾带自己走上歧路的“家人”并没有恨。
他只是知道，这个世界是“虚幻”的，是时候离开了。
自己选择的羁绊更坚固吗？
如果说爱是正确到普通的答案，那么《小偷家族》更石破天惊的结论无疑是：自己选择的羁绊，甚至是犯罪，都是比家族亲情更强有力的联系。
影片有两个催泪一幕，一个是祥太用唇语说“爸爸”，一个是“奶奶”柴田初枝用唇语说“谢谢”。在家族最后的幸福时光中，他们在海边聊天、冲浪、跳跃，预感大限将至的初枝喃喃自语着道谢，她真的觉得很幸福。
■家族在海边度假
初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揭示主题者。她曾在一次散步中与信代对话：“你选择了我”，“你愿意被我拖累”，“自己选择的更坚固吧，是羁绊啊。”有利益关系纠缠又怎样呢？真正的亲人就没有金钱纠葛吗？
■柴田初枝，树木希林饰
他们为没人关心的老人送终，他们捡来了没人爱的孩子，他们给叛逆的少女提供了庇护所，他们让无法成为父母的人拥有孩子，他们互为对方的救赎。
■在看不到烟花的屋檐下“听烟花”
这个结构很脆弱，但是比某些“正常家庭”只存在强行捆绑的关系好很多了。他们不需要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他们不需要根本照顾不好的孩子，他们不需要不被偏爱的孩子，他们不需要根本是“社会污点”的边缘人。
我们说人际关系就像一张“网”，而这些伶仃人在被社会主流抛弃后，在暗处为自己织了一张蜘蛛网。
现代社会是否是对“人的异化”？
蜘蛛网最终被捅破了。
《小偷家族》让很多人想起是枝裕和前一部斩获了戛纳奖项的《无人知晓》，不仅讨论家庭温情，更讨论社会犯罪。这部新作涉及的犯罪种类很多，涵盖骗取养老金、援交和色情行业、虐待和遗弃儿童，因此有3分钟的删减。
■信代亚纪 松冈茉优饰
犯罪是是枝裕和编织“小偷家族世界 ”的缘起。在2016年，是枝裕和看到了一则孩子冒领老人养老金的报道，在这则报道中，孩子称不埋葬老人的原因是“无法接受父母已经过世的事实”。
他因此想，这样的犯罪是否背后有不为人所知的隐情，不能被法律保护的情感。而我们在影片后半部分，也确确实实为“小偷家族”被无情地审判而难过。
■祥太，城桧吏饰
非常奇怪的是，当他们依靠本能行动时，他们救助孩子、敬爱老人，无比像一个“人”。而当他们在现代社会的齿轮下奔跑的时候，他们偷窃他人的财产，隐瞒老人的死亡，抛弃孩子逃跑，又显得可恨且卑微起来。
是枝裕和的最终目的不是构建一个虚幻的边缘人家庭，而是通过边缘人家庭反观正常人组成的家庭：
“‘普通’的家庭，其实也是最难描述的，因为难以界定‘普通’的标准。我一直认为对‘不普通’的家人是不能强制约束的。如果一个家庭中少了一名成员，那就会有其他家庭成员代替TA来承担其责任。
如果失去了父亲，母亲或儿子会承担起父亲的责任。如此一来，我们会开始重新审视，‘父亲’究竟代表着什么？如果在这样的‘动态’中观察家人，也许会看到一些一直以来被忽视的东西吧？”
也许是枝裕和只是为人类社会拍了一部纪录片，然后感慨“本真真好”！
来源：周到上海 作者：毛奕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