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报首席记者 顾文俊
二十国集团（G20）领导人第十四次峰会今明两天将在日本大阪举行，各成员国领导人与国际组织负责人将再度聚首，共谋出路，共商大计。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中应运而生的G20峰会机制一路走来，始终发挥着稳定世界经济、推动全球治理的作用。但是，也有不少学者悲观地认为，在复杂严峻、充满变数的现实面前，G20在迈向长效治理机制的征途中已缺乏后劲、力不从心。当今世界，热点依然胶着，暗流依然涌动，而本届G20峰会如何拒绝平庸？
《顾问》本期访谈嘉宾：北京大学博雅特聘教授《国际政治研究》杂志主编 中国国际关系学会副会长 王逸舟
晴雨表&试金石
顾问：去年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峰会被认为是一届表现欠佳的峰会，有分析说，G20由此走向平庸，您是否也这样认为？大阪峰会如何扭转颓势、拒绝平庸？
王逸舟：从一定意义上讲，不仅这两年的G20峰会显得比较平，事实上，各大国际多边机制都出现了乏力的迹象，某些机制甚至出现了萎缩和去功能化，这并不是G20特有的现象，也并不能说明去年的东道主能力不达或视野不够。总体而言，由于特朗普冲击波在内的各种“黑天鹅”的出现，这两年，全球的多边主义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挑战。各种重大国际平台在上世纪末和新世纪初曾经风光无限，发挥过很大作用，甚至让人们觉得多边主义赶上了一个黄金时代，但是，最近几年间，以特朗普带头退群为转折点，各种多边机制都受到了削弱和约束。在此背景下，G20没有前两年那么亮眼并非偶然，而是整体氛围的缩影。
但是，我并不悲观地认为世界重新进入完全以地缘政治为核心、以博弈为中心、以单边主义为特色的阶段，还没有那么悲惨。我认为，未来更有可能是一个双轨竞争的时代，其中一轨就是全球化和多边主义的轨道，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会有更多国家希望抱团取暖，防止多边机制被来势汹汹的单边主义或反全球化浪潮所冲击，这次峰会恰恰是检验处在十字路口的全球多边机制能发挥多大功效的试金石。
顾问：东道国为本届峰会设置了世界经济、贸易与投资、创新、环境与能源、就业、女性权利、可持续发展、健康这八个议题，这些议题有没有涵盖当前世界经济和全球治理中的主要问题？
王逸舟：基本涵盖了世界经济、全球治理、各国发展、区域协调所涉及的主要问题。当然也有人会质疑，为什么没有突出中东乱象、难民潮、海洋冲突等等？应当说，G20从创始至今，主要还是一个以经济为中心的国际协调机制，而非以安全为主的平台。而你刚才提到的八大领域基本囊括了在经济领域人们所关注的重要议题。
每一届的东道国都想尽可能聚焦全球各项重大议题，从这一次的峰会的议题设置中也能看出日本特色和日本专长，比如在峰会前的系列会议中，日本在呼吁各成员国监督和制止向海洋恶性排放的问题上就很有力度和作为。回忆早年学习国际政治专业、1980年代参与国际会议，直到现在，我注意到，不管是学术会议还是外交会议，日本作为主办方的表现都可圈可点，相比欧美也更有长处。作为开启令和年代的主场外交，日本为这一次的G20峰会也下足了功夫，希望这次会议能在G20的历史上留下一份遗产、一些痕迹。
建设性VS不确定
顾问：峰会期间将有多场双边与多边会晤，人们可以从中捕捉一些国际热点胶着问题的转机，最值得关注的领导人会谈都有哪些？预计会给相应的国际关系带来哪些改变？
王逸舟：人们会关注，中美领导人的会晤能不能对目前硝烟四起、方兴未艾的贸易摩擦降温，同样也关注，特朗普和普京的会面会有什么样的含义，等等。这些会面犹如一张张晴雨表，从中能揣摩有趣的外交博弈或交易，比如某些本来不被指望的会面却被临时安排，就预示着某些重大难题有可能会出现逆转，而某些意料之内的会面却被临时取消，则意味着某些原有的危机有可能会加剧。
本届峰会的议程虽然没有提及核问题、近期中东紧张局势等热点，但是，这些重要国家的领导人集中出现在大阪，本身就带来了各种机遇，除了多边议题之外，他们也各有目标，都希望通过G20峰会能在本国外交重大目标的推进上做出一些努力。比如习主席会在峰会场合阐释中国在当前全球背景下如何推进多边合作、减少误判和摩擦，以此增强人们对全球治理和多边机制的信心。G20和其它多边场合有所不同，在达沃斯，你更多面对的是智库和经济学家，在博鳌亚洲论坛，更多针对亚洲邻国和周边中小国家，而G20毫无疑问面向的是各大洲和全球。我们对大国协调机制和多边平台向来都十分看重，无论峰会召开前后，都会有重要的互动和重大的消息。比如习近平主席原则上接受明年春天对日进行国事访问，对中日关系而言，就是重大的利好。而在半岛问题上，习主席此前已经访问平壤，特朗普总统则将于29日访问首尔，可以想见，如果中美相向而行，半岛无核化及南北对话和解进程就有望实现，整个地区都会受益，反之，如果中美关系出现重大困难或恶化，半岛问题的解决也会更加漫长。
顾问：本届峰会赶上一个特殊时间点，即美国大选在即。美国媒体报道说，世界各国领导人密切关注正在进行中的美国总统竞选活动，因为特朗普的下台或连任将深刻影响他们接下来的对美谈判策略。预计各国与美国在峰会上会展开什么样的交锋？
王逸舟：毫无疑问，美国这位总统将成为峰会期间人们关注的主要对象，因为他几乎对所有贸易伙伴（包括G20的大部分成员国）都抡起了大棒，发出了威胁，与会各方都会关注他在这次峰会上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就在赴日前一天，他还发推特对东道主日本出言不逊。无奈他是美国总统，不管他说出什么怪诞的言论，大家都不敢掉以轻心。但据我个人判断，特朗普实际上还是会有精打细算，他会将这些言行作为争取国内选票、推进选战的步骤。
而美国的选战从来都是难以预测，经常出现完全无法预期的事件。关于特朗普能否连任，现在有六四开、四六开、五五开的各种分析，越是这个时候，这位玩家就越是高兴，越是要不按常规、打出让人大跌眼镜的牌。无论是加征关税、边界封锁还是国内政策，他总是想把这些招数做成一档选举秀，但是，欲速则不达，最近这段时间，我觉得他越玩越险，包括在中东问题上一味挺以色列，完全超越了以往美国的外交传统，以及对伊朗极限施压，还有对中国、墨西哥、德国、韩国、日本、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国没头没脑地加税威胁，时间长了会带给外界心理上的厌恶、静悄悄的抵制，甚至带来盟友的更多提防，他们不会简单地迎合美国的高压，也不会屈服于特朗普的淫威，但是又不能完全摆开对抗的阵势，这对外交技巧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在复杂的情绪中，这些国家对特朗普的种种言行和他所代表的美国下一步动向都在做着两面下注。
来源：新闻晨报 作者：顾文俊/王逸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