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报记者 杨青霞 林颖颖 实习生 顾佳寅
5个孩子被上实录取，9个孩子被上实国际录取，4个孩子被上实东滩录取，数十个孩子被星河湾录取……一家名为“音元教育”的培训机构在其微信公众号内贴出所谓的“2019年幼升小喜报”，因信息不实且存在违规，日前被市教委相关部门约谈，并被责令立即整改。
记者在这份“2019幼升小喜报”中看到，喜报罗列了数十个姓名，显示这些孩子分别被上实、上实国际、上实东滩、星河湾、赫德、美高、德闳、诺德安达录取。在喜报最后，不仅有“祝贺小朋友取得好成绩！孩子们，你是最棒的！”的字样，还有“暑秋班即将开学，请等入群通知”的揽生广告。
市教委相关处室负责人表示，经过和该机构“喜报”上罗列的部分学校进行核实，该信息存在情况不实。此外，市教委相关人士表示，机构公开发布“升学喜报”，并在文末发布与升学挂钩的揽生广告，误导、煽动家长的择校焦虑，也属于违规行为。
音元教育机构在被市教委约谈后，5月30日当天中午删除了相关喜报。但在随后的6月1日、2日周末，该机构按照之前预告，依然对小班、中班的孩子进行了测试，并分别于2日、3日发布了“小班综测获奖名单”“中班综测获奖名单”。
据悉，根据本市义务教育招生入学和民办培训机构“一标准两办法”等相关文件精神，严禁民办培训机构进行有关竞赛与升学相关联以及获奖学生升学情况等方面的宣传；严禁面向社会举办以小学生为参赛对象的语文、数学、外语等与升学或考试相关的学科及其延伸类竞赛活动或等级测试等变相竞赛活动。
记者从市教委了解到，该机构现已将微信公众号上有违本市培训机构“一标准两办法”规定、有违素质教育导向的相关内容删除，并承诺进一步加强内容审核和规范管理。同时，所属的闵行区教育局将该机构相关违规行为记入诚信档案。
6月10日下午4点半，记者再度来到位于闵行区罗秀路的音元教育，眼前的一幕与5月30日记者暗访时看到的场景一致。进门左侧墙壁上依然贴着“2019幼升小喜报”，每所学校下面紧接着是孩子们的名字，进门正前方的墙壁，依然贴满各类比赛奖状证书。
7月2日中午12点，记者第三次来到罗秀路音元教育门店，场景与前两次一致，喜报和证书依然挂在墙壁上。该校区的暑期班针对幼儿园孩子的，在6月8日已开课，而小学部的则在7月10日开课，目前都已经没有名额。
据了解，本市进一步加大培训机构违规行为的整治力度。除了“发喜报”“做排名”等违规行为之外，市教委5月下旬还对另一家在民办学校门口套所谓“面谈真题”的培训机构进行了约谈，并责令整改。相关机构已向教育行政部门递交了整改报告和承诺书。
记者调查
到底是家怎样的培训机构
5月30日，音元因违规被市教委约谈的当天下午，记者走访了位于闵行区罗秀路上的这家机构。下午3点45分，记者来到全称为“上海音元文化艺术进修学校”的培训机构现场。推开大门，琳琅满目的奖状和喜报“扑面而来”。进门正对面张贴着全国华罗庚金杯少年数学邀请赛、数学大王国际邀请赛、“希望杯”全国数学邀请赛、青少年书画篆刻大赛等奖状，其中数学奖状居多。大门左手边的墙壁上，一张张粉色的纸格外醒目，上面则张贴着今年幼升小的喜报，上实、七外、盛大、上外、星河湾……每所民办学校下面，都有一排排被录取的学生名字。记者核对了一下，墙上张贴的幼升小喜报名单，与音元教育公众号发布的喜报内容一致。
前台有两名工作人员正在负责报名登记，右手边的电话不断响起，都是前来报班咨询的家长打来的。记者以家长的身份给孩子报名，工作人员说，门口的喜报、墙壁上的获奖证书都是音元的学员获得的。
工作人员忙着登记和接电话，没有向记者介绍任何课程、师资情况。因为很忙碌，记者问一句，工作人员才答一句。记者称自己的孩子目前就读小班，想在暑假里报个班，询问是否有合适的，工作人员介绍了“平行班”。这个班的内容为一小时看图说话，一小时思维训练。
记者又询问，是否有教材可以看一下，思维训练教什么内容，前台工作人员答复，“我们都没有看过书本。你问我们教什么，我们也不知道。这边主要还是需要家长盯，每天的家庭作业需要家长帮着预习，让孩子把题目做完”。
记者从前台工作人员处获悉，对之前没有基础的、没在外面上过任何培训班的孩子，这里推荐的都是平行班课程，等上完基础课后，每学期会对学员有个综合能力测试。据介绍，不少学员从小班就开始在这里上课，目的是为了考民办学校。到了大班时，家长会报这里的突击班、面试技巧班，针对目标
学校，围绕着语言、逻辑、识字等内容展开。例如，孩子如果要考双语、外国语学校的，这里侧重抓英语，如果考盛大，则抓识字量，根据往年各校的面谈内容，强化上课和做题。
家长不问师资课程盲目报名
记者以家长身份在前台咨询的短短20分钟里，除了电话咨询，还有4位家长在现场为孩子咨询报班情况，不少时间段已满。一位家长特地从浦东赶来，进门就问前台工作人员：“我昨天打来电话咨询过的，你们名额帮我留了吗？我来报名的，能否让我看一下环境？”工作人员随后让记者和这位家长一起上楼参观了教室。这位家长一边参观一边自言自语：“这边环境不行，教室太暗了，又小、又挤，还要坐十多个孩子。”
那为什么还要给孩子报名呢？这位家长皱了皱眉头说：“不报名不行啦！我女儿9月开学读大班，进入幼升小最后冲刺阶段。虽然这边环境差，但是很多在这里上课的孩子考入了好的民办学校。我听朋友说这里教的内容深，在幼升小这个阶段‘鸡血’是有必要的，刷题也有必要！这家公众号上的喜报已经公布了今年幼升小录取名单。”
这位家长还告诉记者，她住在浦东，到这里来回要40公里。而记者询问她是否知道这边会教些什么内容时，她一脸茫然地看着记者说：“那我不知道这些啊，但是这家的口碑是家长口口相传的，喜报上的名单和数据是最硬的证据。”
在这位家长填写报名表期间，又有好几位妈妈赶来。记者询问得知，她们住在附近，同样不知道来这里上课老师会教什么内容、师资力量如何。但她们都有一个想法：没有学区房，一心只想进私立学校，而这边够“鸡血”。
记者采访当天上的是幼儿园小班孩子的速算课，和记者一起参观教室的那位家长忙着询问其他家长，当得知小班孩子速算班要学习100以内加减法时，这位家长当下表示，自己还不够鸡血，还要给孩子报速算班和识字班，“小班家长都那么拼了”。
6月10日下午4点半，记者再次来到位于闵行区罗秀路的音元教育，眼前的一幕与5月30日的场景一致：左侧墙壁上贴着的“2019幼升小喜报”，以及贴在进门正前方的墙壁上的各类比赛奖状证书仍留在原位。
7月2日12点，记者第三次来到该门店，情况依旧未有改变。
记者来到一楼的一间教室，此时有6个小朋友正在画画、写字，一名女老师在陪孩子学习。记者询问得知，目前暑托班还有名额，一个班级最多可容纳10个孩子。据老师介绍，暑托班的孩子从6岁到11岁，老师主要负责课业辅导，家长可将孩子的作业、书本，课外读物带来供孩子学习，老师会辅导作业但不负责上课。中午有营养午餐，下午孩子们会在教室里看电影，进行手工制作，每周五活动课，老师们会带孩子们外出去博物馆、美术馆等地。这里的孩子基本都是暑假家里没老人带、家长又要工作、住在附近的孩子。家长早上8点半将孩子送来，下午5点半接回。
目前该校区暑期幼儿班、小学部都已没有名额。
6月10日下午3点40分左右，在音元教育位于常德路800号的静安校区，记者从前台处了解到，该校区的幼儿园大、中、小班暑假班名额也已经“全部满员”。
前台一位四五十岁的阿姨正在接听手机，一旁的办公电话不断响起。阿姨一边接听电话，一边说，“噢哟，真是忙死了”。据称来电的都是咨询课程和报班的家长。
在音元静安校区门店，大厅墙壁上张贴着暑期班的时间安排、课程介绍，有平行班、集训班、突击班、面试技巧班等内容。记者注意到，面试技巧班的课程内容介绍称：“备考名校最热门的课程。针对不同名校的招生要求、入学标准、依据理念面试真题，通过不同的测试和活动以及一对一的模拟面试等方式增强小朋友的临场面试技巧，丰富和提高小朋友的考试能力……”
喜报背后的利益链
培训机构、教育自媒体为什么要发升学喜报、做排名？多位教育人士向记者揭示了喜报背后的利益链条，并表示，鼓动报民办学校，是为了让家长更鸡血，从而达到贩卖焦虑、贩卖产品、进一步实现“割韭菜”的目的。
喜报“水分”多，是机构的套路
“机构贴喜报，不是一家两家的事情。每年升学季结束，很多机构都会在自己的校区或者公众号上贴喜报。”一位教育行业的知情者告诉记者，机构贴的喜报中，水分确实不少，除了一些不实的情况，还有的机构“打擦边球”，只要家长带孩子去试听过课程，去参加过测试，哪怕只有一次，在机构留下了信息，等到孩子升入好学校，机构都会把这些“功劳”算在自己头上。
“当然，有的机构不会公开贴喜报，而是通过一些家长群等渠道，悄悄地制造口碑效应。”这位知情者表示，除了大贴喜报，现在很多机构还通过各种渠道贩卖焦虑。“幼升小阶段的，就跟家长说，要早学，学得晚就来不及了，现在不学，将来肯定跟不上，等等。”
该知情者还称，自己所在的一个家长群最近进来很多准小一生家长，一进来就打听到哪里报班，焦虑得不行。”
除此之外，在小学阶段各种杯赛取消之后，机构现在纷纷推出了各自的“高端班”，层层考试层层选拔，“还欲言又止地散播一些信息，号称进了这些高端班，会大大提高进名校的概率”。
这位知情者说，其实，报读的孩子是不是在机构所谓的“高端班”，招生学校根本不看。“但是本身进这些班的孩子，都是优秀的，又经过选拔，去向都不会太差，最终功劳又回到机构头上，然后机构又拿这些‘牛娃’的招牌，去招揽下一届生源。”
为了“割韭菜”，让家长更“鸡血”
为什么机构要发布民办学校录取喜报，鼓动家长报民办？教育界人士表示，鼓动报民办，背后其实是不切实际、有利益关联的自媒体、培训机构的推动。每个区有哪些好学校、多少人可以进，这些内容的背后都是有利益的。这些都是机构的炒作，或是个别学校自己的炒作。然而，越是这样的排名，家长越爱看。
静安区教育学院附属学校校长张人利分析，现在很多家长在外面上培训班。家长越“鸡血”，培训机构生意越好；同时，在培训机构引导下，家长也越来越“鸡血”。现在的家长尤其关注自媒体评选出来的“全国高中一百强”“全国初中一百强”“上海初中小学第一梯队”“第二梯队学校”，还有什么“四校”“八校”初中提前录取人数排名等等。这些依据是什么？说明什么？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功夫去做这些宣传？有的培训机构有为数不少的炒作人员专门从事这方面的宣传。由于这些教育“新闻”有很大的煽动性，不少家长还在帮助这些人不断转发。这些不利于中小学生
健康成长、不利于教育发展的自媒体，成为一种教育污染。
知情人士也表示，相对于中学生的家长，幼儿园、小学孩子的家长因为更加容易“被收割”，被不少培训机构、教育自媒体背后称之为“韭菜”。不管是培训课程，还是各种针对低年龄孩子的产品，都更容易出售给这个年龄段的家长。培训机构、小号运营人员在社群里煽风点火、贩卖焦虑，家长就开始盲目买奥数思维、英语、识字、编程等各种课程和产品。
记者采访中发现，除了《2019年幼升小喜报》，5月26日-31日，连续6天，音元教育微信公众号发布了6篇《2019幼升小家长心得》，心得以家长口吻分享了孩子在音元小班中班大班三年学习的内容，如何一路走来，最终分别进入盛大、逸夫、世外、七外等民办学校，文章内的故事大致相同。“识字三千、数学跨级、流畅的英文小作文”，这些字眼让家长们更“鸡血”，有家长表示“看完文章有立刻报班的冲动”。
5月30日，该机构在被市教委约谈后，当天中午删除了相关喜报。但在随后的6月1日、2日周末，该机构按照之前预告，依然对小班、中班的孩子进行了测试，并分别于2日、3日发布了“小班综测获奖名单”“中班综测获奖名单”。
记者从市教委了解到，该机构微信公众号上有违本市培训机构“一标准两办法”规定、有违素质教育导向的相关内容已被删除，并承诺进一步加强内容审核和规范管理。同时，闵行区教育局将该机构相关违规行为记入诚信档案。
截至发稿前，记者看到该机构微信号上依然挂着5月25日的《随笔》。内容有：“音元微信公众号上每学期的‘综合测评获奖名单’、每年幼升小考试后的‘喜报’，以及‘幼升小家长心得分享’是我们学校多年的传统。”文章总结了今年幼升小“大丰收”的3个主要原因：一是越来越多的小朋友从小班就开始进入音元学习，二是今年大班人数比去年多，三是增加了机考的集训。同时文末表示，暑秋班要开课，欢迎一批新孩子加入，并将专门建群安排。
来源：新闻晨报 作者：杨青霞/林颖颖/顾佳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