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报首席记者 顾文俊
两年前被誉为“强者归来”“强势复出”的马来西亚政坛常青树马哈蒂尔尚未完成计划中的两年任期，24日却递交辞呈，他领导的希望联盟也宣告瓦解。外界议论：马来西亚是否进入政治动荡？老马识途奈何力不从心？他的继任者又会是谁？与此同时，也有消息称，不排除各个政党重新整合、继续拥戴马哈蒂尔执政的可能。马来政坛的聚散离合着实叫人看不清。《顾问》本期访谈嘉宾：
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研究员 许利平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东南亚与大洋洲研究所副研究员 骆永昆
洗洗牌再上路？
顾问：为什么会有这场变动？当年与安瓦尔的政党结盟以及上台之初，说好了要在2020年5月“交棒”，后来又说等11月开完APEC峰会，现在是没撑到5月就提前辞职了。外界提到最多的是“逼宫”的戏码，可是，准继任者安瓦尔似乎也没有逼得很紧。到底是什么情况？
许利平：这其实是马哈蒂尔以退为进的方法，体现了这位政坛常青树高超的政治手腕。上周五，希望联盟内部就马哈蒂尔何时将总理之位交给安瓦尔达成了共识，虽然是共识，实则是以安瓦尔为首的人民公正党对他的“逼宫”，马哈蒂尔对此心知肚明，而此刻提出辞职，其实是早已有所准备。现任马哈蒂尔内阁经济部长、安瓦尔的副手、人民公正党署理主席阿兹明近两年来和安瓦尔发生了不少矛盾，甚至是公开的对立，阿兹明清楚，如不先下手为强，等到安瓦尔上台，自己可能会面临政治上的噩运。所以，阿兹明此前一天纠集国会议员100多名在吉隆坡的喜来登饭店聚会，一致认可成立新联盟，来组建新的政府，推举的总理当然还是马哈蒂尔。有阿兹明在前探路，水到渠成，马哈蒂尔提出辞职，内阁也即宣告解散。重新举行大选成本较高，各政党也没做好准备，因此，重建联盟和重组内阁是最大的可能。
骆永昆：马哈蒂尔上台之初虽然有所承诺会让位于安瓦尔，但实际上是为了应对2018年的大选，双方组建政治联盟，共同对付纳吉布，其实他本人从来没有打算“交棒”。现在出现的戏码也是业内人士都预料到的，并不引以为奇。本质上就是他不愿意和安瓦尔合作。安瓦尔的阵营对此不会没有心理准备，但也没放弃谋求更好结果，这也是安瓦尔每次在接受媒体采访谈到“接棒”问题时态度较温柔的原因。但现实是，只要马哈蒂尔认定了不愿意，安瓦尔再怎么低调都无济于事。
顾问：如此说来，是洗洗牌重新上路？当时为了选举临时组建的联盟并没有缓和各派分歧？而即便将来老总理功成身退，是不是也不可能“交棒”给安瓦尔？
许利平：希望联盟执政不到两年时间，内部的矛盾状况不断，毕竟各派政党的政治理念存在根本分歧。安瓦尔领导的人民公正党主张在马来西亚改革，改变种族政治的现状，执政联盟内部另一个以华人为主的民主行动党也希望推动政改，主张取消对其它种族不公平的政策，这与马哈蒂尔成立的土著团结党相矛盾，土团党公开宣称要维护马来人的特殊利益。当然，政策的差异只是一个方面，核心的问题还是马哈蒂尔和安瓦尔之间的矛盾。应该说，二者的矛盾是世仇。1998年东南亚金融危机之时，时任总理马哈蒂尔和副总理安瓦尔意见不一，将安瓦尔革职，直至2018年才出狱，这段恩怨已有20多年。马哈蒂尔虽然为了政治利益暂时与安瓦尔结盟，但他从未当真要把总理之位交给安瓦尔。
老马依旧识途？
顾问：回看他复出之后近两年内的作为，比如精简政府机构、调查腐败贪污，稳定周边关系，提升在伊斯兰世界话语权，等等，怎么评价这些内政外交政策的进度和力度以及对当下马来西亚国家利益的意义？
许利平：就反贪来讲，马来西亚社会有很多议论，但总体上还是取得了明显成绩，至少对前政府的贪腐行为查处力度较大。在外交上，加强和伊斯兰世界的联系，强化马对外关系，这方面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但经济上因为受到全球影响复苏乏力，马哈蒂尔政府采取的相关政策乏善可陈。毕竟希盟各政党原来都是在野党，没有什么执政经验，也是表现平平的重要原因。
骆永昆：外交领域最突出的作为是颁布了《新马来西亚外交政策框架》，国防领域也颁布了马来西亚历史上第一部白皮书，阐述了自己的国防政策。经济领域最大的特点是务实合作，尽管马国内对马中“一带一路”合作有些负面声音，但是，他最终还是顶住了压力，继续推进。不过，民众对他的反馈并不理想，马来西亚去年的GDP增速不见起色，停留在5%上下，这和他1991年提出的“2020宏愿”（届时将马来西亚建成发达国家的目标）相去甚远。于是，他又颁布了“2030愿景”。而在惩治贪污腐败上，更多民众预期的是纳吉布会被判刑，但实际上并没有。给人的感觉是，马哈蒂尔这两年主要的注意力似乎是放在与安瓦尔的斗争上。
顾问：中国时任驻马大使白天曾向马哈蒂尔赠扇，上写着“老马识途”。现在看来，这匹复出的“老马”是否本色不改，他对世界的认知和对国家前途命运的判断依然延续过去一贯的风格？
许利平：他的内政和外交经验都非常丰富，通过加强对华关系争取马来西亚自身利益，也是合乎情理的，至于推翻前任政府的一些做法，包括之前达成的项目，可能也是出于他内政的考虑。我们也能从中看出他是一个精于谋略的政治家。
骆永昆：外交上其实就延续了他原来当总理时候的做法。第一就是搞好周边，包括和中国、东盟的合作，这方面有实实在在的成果，“一带一路”合作越做越大，中马贸易额也一直在提升，去年又过了千亿美元，在马外贸中比重很大。第二就是加强与伊斯兰世界的联系，这是他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一贯的风格；第三就是批评美国，只要美国有不靠谱的行为，他都会站出来批评。应该说，在务实外交方面，他做得很好。
改革还是延续？
顾问：马来西亚的政治生态恐怕也是东南亚政治的重要特点，但同样让人关注的是后继何人的问题，尽管老当益壮近乎奇迹，但毕竟是94岁的老人，在他之后会是谁？
许利平：马来西亚政治正在进入一个关键的转型期，各派的博弈、分化、组合已成为常态，同时也在面临是改革还是延续的十字路口。通过这一次变动，是否会使马来西亚的种族政治进一步被强化，还有待观察。在即将组建的新内阁中，马哈蒂尔很有可能会着重提拔在这次变动中冲锋在前的现任经济部长阿兹明。
骆永昆：目前来看，关于继任者的问题，形势并不明朗。阿兹明应该能上副总理的位置，但阿兹明有没有可能接任总理或将来长期执政，以及他能不能处理好和其它政党的关系，这些都还看不清楚。马哈蒂尔只要身体允许，他还会执政下去。
顾问：中方一直将马哈蒂尔视为老朋友，他对华态度积极，在东盟国家中又很有威信，我们非常珍视这样一位老人，而在未来有可能“接棒”的人当中，是否也具有“中国人民老朋友”的潜质？
许利平：阿兹明上任经济部长以来也和中国打过一些交道，总体来说是中国的一个新朋友。按照目前的趋势，未来由他继承马哈蒂尔总理之位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但关键还是要看各派的博弈，现在预测“接棒”者是谁以及会否亲华都还为时尚早。
来源：新闻晨报 作者：顾文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