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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与你重逢的场景，牵着我们的女儿，远远地望着，或是指着你隔离的居所，或是看着天空掠过的飞机，告诉她，那里有妈妈，妈妈回来了。
她曾经无数次不分昼夜地问我：妈妈啥时回来？问得多了，我会苦恼于如何作答。再后来，会在前一晚想好次日的答案。渐渐的，她问得少了，那些无处安放的答案就成了我的自问自答。
每到这时，她会说：“为啥不和妈妈视频呀？”她会看着你，问你今天吃了啥，甚至会趴在地板上搭着积木，有一句没一句的喊你一声。她听到你大声的回应，听到房子里我们俩的聊天，就像平常一样，就像你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也许，在她5岁多的世界中，妈妈与自己的分离虽然来得猝不及防，但又是顺理成章的，只不过换了种方式。她甚至会问玩伴：“你跟妈妈视频了吗？”我曾惊讶于孩子的适应，甚至以为分离的落寞能止于屏幕的方寸之间。
直到今天。
我不止一次确信过，当她看到你，会张大了嘴巴，大声喊妈妈，笑盈盈地喊着。“爸爸说，今天会有个惊喜，是啥惊喜啊？”因为不止一次，在给你送去手提电脑的路上，在等你回到青浦隔离点马路边，我对着她说：“妈妈回来了，惊喜就要到了！”她则拽着我回答着：“我们啥时回家呀？回家跟妈妈视频。”
我几乎是无奈地拿起手机，发起共享位置，牵着她，看着妈妈的头像一点点向我俩靠近。她开始不停地问我：“这是妈妈在动吗，妈妈啥时回来？”
这句曾让我编过不止一次故事的问题，是如此耳熟，仿佛在冬天，仿佛过去了很久……马路的尽头，在五颜六色的雨伞中，我们俩奔跑着，向着闪烁的红蓝灯。“第一辆第二辆……”她大声数着，她知道数到五就能见到妈妈了。很快，迎接的人群将车队淹没，也淹没了她叫妈妈的声音。她的手把我拽得紧紧的，身体本能地后退，我一把抱起她，举过头顶，喊了句：“找妈妈去！”
人潮像风筝般在隔离宾馆的门口向前或向后，我知道那是牵挂的风筝线，它的尽头有爸爸、妈妈、儿女或是爱人，隔着一道门，隔着玻璃，咫尺之间。在玻璃的一角，我仿佛看到了你，你在向我俩不停地挥手，我不能确定，但我本能地挤了过去，在头顶她的叫喊中，直到摸到那面巨大的玻璃，“你看！妈妈！”我放下她，看到她看着你身后的战友喊妈妈。你蹲下来，拍打着玻璃，摘下了第一层口罩，她看到了你的眼睛，她怔住了，是的，她确定了是你，是妈妈回来了……
一路上，她看着窗外，偶尔会说出一句：“虫子打完了，妈妈回来了。”再也没有问我惊喜是啥，没有要跟妈妈视频。我知道，直到今天，在她的世界里，妈妈真的回来了，回家了，哪怕回到我们仨的家还需要一段日子，哪怕只是隔着一扇玻璃。
来源：周到上海 作者：王骥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