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日晚，程璐完成当天19:30-21:00的演出之后，在笑果工厂新天地店的后台接受新闻晨报的采访。这里完全不同于其他剧场的后台，没有化妆间，演员和工作人员都集中在一个十多平米的空间里候场。为了录音方面，我们转移到商场通往后台的消防通道。
程璐接下去还有22:00-23:30的演出。这时的后台热闹非凡，不时有人从我们身边路过，跟程璐打招呼。北京“单立人”俱乐部的“石老板”、在抖音拥有两百多万粉丝的脱口秀自由人付航依次经过，在第三次被打招呼之后，程璐自己都笑了：“怎么回事，这几天好像全国说脱口秀的人，都集中到上海来了。”
其实19:30-21:00这场的演出阵容本身，就是全国脱口秀演员的小型集结：主持人胡豆豆2018年从杭州到上海参加笑果训练营，现在是笑果的短视频经理和签约演员；杨蒙恩从内蒙古出发，先到北京再到上海，2018年底加入笑果文化；王梓晗跟李雪琴一样毕业于北大，同时头顶“北大毕业”和“新疆省高考状元”两个头衔，来到上海全职说脱口秀；周奇墨是北京“单立人”的演员，参加《脱口秀大会3》后多次登上笑果工厂的舞台；何广智是从山东来到上海的，而程璐本人则是更早一场“脱口秀在上海”集结号的参与者，他是2015年从深圳到上海的。
通过笑果文化从线上到线下的通路打开，以及各脱口秀俱乐部的蓬勃发展，上海已经成为当之无愧的国内脱口秀人才聚集、培养、露出、发展的高地。笑果文化副总裁刘丽娟说：“这两年，尤其今年，全国的脱口秀演员都在往上海走。就好比在美国，你想做音乐剧，你一定要去百老汇；你要做电影，就得打进好莱坞。在中国，你要有志于从事脱口秀这个行业，就得考虑来上海。”
🎤 各类脱口秀培训报名火爆
在积极拓展线下演出市场的同时，寻找新鲜血液，充实演出队伍，是多家脱口秀俱乐部的共同做法。这也使得上海成为脱口秀新人走上职业道路的“黄埔军校”。
笑果是国内最早开设训练营、突击营的脱口秀厂牌，第一、第三季《脱口秀大会》冠军庞博、王勉都从训练营起步。2018年胡豆豆参加的那一期训练营，40个学员都是笑果从全国各地筛选出来的。训练营只有一到两周的时间，白天上课，晚上练习，学习强度非常之高。胡豆豆在训练营期末比赛时拿了第四名，顺利签下了笑果的演员经纪约，并上了第二、第三季《脱口秀大会》。
“坦白说，我们比赛拿出来的段子质量并不是很好，有些甚至没有成型，但大家都在努力摸索那种喜剧的感觉。新人做了两三年之后，才会慢慢找到自己的路子和风格，这也是为什么观众会觉得《脱口秀大会》第三季比第二季好看。”
📷胡豆豆丨任国强 摄
程璐是笑果训练营的主力讲师之一。他直言，脱口秀的基础理论、基本技巧、段子的基本写法，这些系统性的东西是可以教的，剩下的就是“上台练”和“使劲改”。
“一个新人，上台演出一两次，你就能看出这个人有没有潜力，有没有风格，需要进行哪些调整。当然他后来能发展成什么样我不敢确定，因为他自己也会改变，但潜力这个东西是能看得出来的。至少到现在为止，我们没有看走眼过，没有说在笑果表现不佳或者被淘汰的演员，到别的地方反而表现特别好的。”
从今年7月份开始至今，“喜剧联盒国”已经开办了3期“单口喜剧系统培训课”。每期8个课时，由曾开过脱口秀专场的Storm Xu本人和“聚光灯”俱乐部主理人同焱主讲，学费2999元，每期11个名额，都能在发布两小时后被抢光，学员则来自全国各地。
除了传授理论基础、分享行业经验、修改打磨稿件之外，培训课吸引学员们的地方，当然还在于“喜剧联盒国”已有的观众基础和剧场经验。“虽然我们目前没有笑果那样的线上节目，但对一个新人来说，从参加培训，到讲开放麦，到参加拼盘商演，以及后面的个人专场，我们能够提供非常清晰的成长途径，并且告诉大家这个路径是非常畅通的。”Storm Xu说。
截至10月中旬，已有三十多个学员上过培训课，其中十来个正在频繁上台打磨段子。10月底第四期培训课的招生公告中这样写着：
“如果你足够优秀，我们为你开启更大的登台机会。只要你的段子够硬够狠，从20个观众到两百个观众，我们都有。”
📷Storm Xu丨受访者供图
🎤 山羊开放麦新人数量翻番
2019年4月30日，“山羊Goat”在襄阳北路1号4楼开张，现在主要用来举办笑果的开放麦。开放麦是脱口秀演员的练习场所，面向全社会开放，所有对脱口秀感兴趣的人，都可以在笑果小程序中的“我要上台”板块报名。上海多家脱口秀俱乐部都有自己的开放麦，但因为笑果在行业内的领头地位和直通笑果的可能性，“山羊”被认为是含金量最高的一个。何广智就是凭借在开放麦的精彩表现脱颖而出，成为笑果签约演员，走进《脱口秀大会3》的。
📷何广智丨何广智微博
随着《脱口秀大会3》的热播，“山羊”报名人数激增。根据负责人李垚的统计，2019年，报名人数最多的一天有六七十人，其中老演员（上台数十次以上）二十来个，新演员（上台人数较少和第一次上台者）三四十个人。到了今年，以10月份第三周为例，每天报名人数都超过百人，老演员人数不变，新演员则人数翻番。在这些新演员中，第一次报名开放麦的占到80%以上。也就是说，每天有60个以上的纯新人报名，以90后、00后为主。
“山羊”每晚的演出阵容为8-12个演员。虽然是免费演出，但为了保证演出质量和观众体验，李垚要将资深的老演员、有一定经验的新演员，以及第一次上台的演员进行合理搭配，一般不会安排纯新人的阵容。因此对纯新人来说，报名同时提交的文稿就非常重要。
“我们不会先入为主地去评判稿件好不好笑，而是首先看它有没有涉及‘三俗’的、或者其他过分的东西，稿件过短、撑不足时长的也不行。甚至有人直接写‘我报名是因为抢不到观众票’，这种就直接pass。总体来说，我们最看重的还是态度，报名者有没有认真地在写，是不是真的渴望走上脱口秀这条路。就算演出不好笑，他来过一次，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会自己继续努力的。”
📷李垚丨受访者供图
“山羊”的报名者来自全国各地，其中令李垚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一位来自武汉的小伙子。在李垚通知他第二天的开放麦报名成功之后，他很激动地问能不能换到后天，被否后立刻表示会向公司请假、订票。“第二天他下午三点多就到了，然后就一个人在台上试讲，试了两三个小时。虽然他晚上讲的效果还是很一般，但我能看得到他的努力。这样的新人，如果是常驻上海，我一定会再给他上台的机会。”
🎤 业务交流氛围包容且开放
无论是参加训练营还是开放麦，对新人来说，最希望获得前辈们的指点和建议。资深脱口秀演员如程璐、也so、Storm Xu、刘洪伟都表示，目前国内脱口秀界其实是一个非常小的圈子，也不存在相声等传统语言艺术那种严格的师徒制；所谓新、老演员之间，只是入行年份和演出经验的差异。因此，同行之间的业务交流是非常平等、开放而友好的。
即便不是作为训练营导师，程璐也以《吐槽大会》《脱口秀大会》总编剧的身份，带过很多新人。节目组有读稿会，演员录一期新节目之前，每个人都要在程璐、王建国、总导演小红面前表演一遍，然后三人给出修改意见。
📷程璐丨受访者供图
至于如何平衡好参赛者和总编剧的双重身份，程璐将之归结于自己相对“佛系”的心态。
“我觉得自己心态比较好，大部分时候都没有那么高的紧迫感或者企图心。我跟建国相对来说就是老人嘛，大家也挺尊重我们的。我们呢，也不会觉得做了节目编剧工作，就要别人对我们怎么样。这个行业从起步到现在不过十来年，圈子相对还是比较单纯的，大家关系也都非常好。全国出来一个好一些的演员，同行马上就能知道。”
开放麦是很多新人取经的主要场合。李垚说，《脱口秀大会3》录制期间，很多上节目的演员都会到“山羊”试新段子，业务交流的氛围特别活跃。
“像呼兰啊，庞博啊，每次在这里练完新段子之后就开聊，‘你觉得我那段怎么样’‘我觉得你的结构可以再调整一下’……开诚布公，简单直接，很多新人都在旁听，觉得是特别难得的学习机会。还有我特别想说的是，‘山羊’不会将笑果和非笑果的演员区别对待，大家都是奔着脱口秀来的，都能聊。”
📷呼兰丨视频截图
有天晚上，一位年轻女演员第二次登上“山羊”舞台。因为她第一次演出时观众比较活跃，现场特别炸，让小姑娘对自己有了过高的期待，于是换了一套段子再来，没想到全程冷掉。
“那天晚上是呼兰和吐提在，小姑娘就坐在他们对面，问他们：自己第一次讲的时候可好了，怎么今天就不行了？其实这些都是她主观情绪上的感受，根本上升不到讨论脱口秀技巧的层面。但他们还是会很nice地给出意见，告诉她不要每次换一个新段子，她上次的段子其实还没磨出来。其实不说这么新的演员，很多老演员都会集中用两三个月的时间，磨同一个段子的。”
🎤 从新人到商演的多个路径畅通
Storm Xu曾参加过多项国际脱口秀大赛，对国外脱口秀生态和市场比较熟悉。对标国际文化大都市，他认为，上海的脱口秀演出数量和从业人数都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我去过纽约、伦敦、悉尼、墨尔本表演，以这四个城市当中人口基数最大的纽约来说，纽约有700万常住人口，日常上台说脱口秀的演员超过两千个；上海有3000万常住人口，能上台的演员不超过两百个。从人口比例和文化市场的发展速度来说，上海给脱口秀演员的空间是很大的。”
📷冷咖丨受访者供图
在上海从事戏剧制作行业的冷咖，是一位兼职的脱口秀演员。2018年9月，冷咖第一次在“山羊”的前身——“功夫”喜剧尝试开放麦，观众反馈非常好。之后冷咖陆续接过一些演出邀约的机会，并为很多商业活动做过现场主持人，最忙的时候一个晚上跑四个场地。
“我心态比较轻松，从开始就不是奔着成名、赚钱去的。脱口秀对我的意义在于，给了我一个表达空间，也锻炼了我的创作能力。”
很多从外地慕名而来、没有做过线上节目的脱口秀新人，都在上海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25岁的王傲来自厦门，年初才在厦门“来疯”俱乐部第一次讲脱口秀，观众反应还不错。7月，王傲来上海参加笑果“好笑突击营”比赛，虽然没有拿到名次，但也因此进入多家俱乐部的视野。之后不久，王傲就被邀请参加商演，决定长居上海。“做这行的人这么少，你只要演好一两场，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然后你肯定能得到机会”。
📷王傲（左）与刘洪伟搭档演出丨孙立梅 摄
入行之后，王傲发现脱口秀并不是自己最擅长的，开始转型漫才（日本站台喜剧的一种，类似中国的对口相声）表演。暑期结束，王傲的漫才搭档回厦门读书，“六六”的刘洪伟成为他的新搭档。
在上海，做兼容多种年轻态喜剧类型的“喜剧+”空间，而不只是单纯的脱口秀，是多家俱乐部的共同做法。除了脱口秀，情景小剧（Sketch）、即兴互动秀、漫才专场、Roast Battle（“吐槽大战”）等也都各有市场，这也给了喜剧新人们更多的机会和通道。
目前，王傲每周有比较固定的12场商演，每个月收入两万元左右，平均每场演出收入400-500元，在新人来说算是中等偏上的。偶尔王傲也会接外地商演，单场收入会更高一些。他坦白说，自己在一段时期内所有的演出内容都是一样的，只要攒好一套15分钟的内容，起码可以靠这个演半年。
“有了15分钟之后，做演员的生活肯定比你上班轻松。难点就在于如何做出一个15分钟。毕竟全上海指望这个赚钱的人，都在想办法弄出自己的15分钟来。”
■题图为程璐丨受访者供图
来源：周到上海 作者：孙立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