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DYHUA: 创作,是一场长跑

强烈的节奏与混凝土建筑发出共振,咚咚咚一声接着一声,直击心头,闷闷的带着颤音,仿佛一切声音都被打散了,紧张、期待在这最原始而神秘的频率上扩散出去把她包裹住。

灯光一闪,模特身着JUDYHUA 2021 春夏系列踩着节拍开场,一切都精准无误,她悄悄空了口气,转头一看台下却没有一个观众,偌大的秀场只有她自己……

Judy瞬间从梦中惊醒,大秀开始前她已经记不清这样的梦境出现过几回了。大秀落幕,赞誉不断,而那些簇拥着她的鲜花和所有的夜不能寐都被她留在了昨天。

“这场秀已经过去了。”她一如既往地风淡云轻,正如每次谢幕潇洒转身的背影。

乳白、裸粉、粉橘、灰色,流苏轻摇,蕾丝曼妙……模特走出的每一步都在编织着一种轻柔的梦境,不盛不乱,姿态如烟。

时光流淌,一梦初醒,但凡在场的每一位嘉宾都讶然于这一季的不同,然而回味之余又万分确信,这就是JUDYHUA无疑。

作家宝爷是她秀场的常客,更是一语中的:她更放松,更简洁,也更自信了。

黑毛衣、牛仔裤,马尾辫,Judy不施粉黛的脸上笑容淡然。她依然言语不多,点到为止,很多时候抬头望天或低头凝思,好一会儿突然以“嗯,就是这样”收尾。

时间久了你会发现,她的内容尽在留白处。

关于JUDYHUA 2021 春夏系列的缘起,也就是从那“数数几句”与“寥寥几笔”开始的。

大秀 2021/

“你的肉体只是时光,

不停流逝的时光。

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博尔赫斯的这数数几句诗,在Judy眼前化为了象牙白底色,裸粉的色调,以及寥寥几笔姿态尽现的女性胴体。 那是属于画家常玉的气息,承接了巴黎画派的优雅,调和了东方意蕴的美学,却一度无法在波澜壮阔的现当代艺术史的流派更迭里找到一席之地。

然而,就在常玉遇上博尔赫斯的某个瞬间生成了一种当代艺术的表达可能。他们在Judy的脑海中碰擦出一闪而逝的光,她“抓”在手里,用那些从未用过的色彩和面料变成了一首长诗,心底的独白在穿针引线中直抵常玉笔下那个清雅温和的纯粹世界。

也许,在很多人包括Judy自己看来,是常玉与博尔赫斯给予了这一季灵感,而如今的Judy又何尝不是给了他们一个最好诠释与回应?

“秀后大家说很美,但我做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想过‘美’这件事情,我只是把这一阶段自己内心的感受表达出来,我的作品依然是酷的。”

所有的东西只剩下简洁的线条,柔和的颜色与充满趣味的想象空间。在“似”与“是”,“是”与“非”中Judy越来越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我喜欢常玉作品的轻盈,有种禅意和出世的感觉。”Judy所说的出世,并非指古朴超然,而是一种最本真的纯粹,颜色绝、构图奇、画面灵又柔,丝毫没有喧闹与冲击。她用当代语境下的时装语言与常玉对话着。

手随心动,别无他物,便是一种柔软至极的酷。

柔若山石/

从几年前开始收藏常玉作品,到如今将他视作灵感来源,Judy似乎一直保有与常玉的某种连接。同是画美人,莫迪里阿尼太绵软,而藤田嗣治又太过工笔,唯有常玉的柔中带刚令她觉得自在洒脱又可爱无比。

“我喜欢他那种温和之中透出来的硬朗气息,把写意和写实融合得恰到好处。”Judy把目光投向别处,笑得一派天真。

她能触摸到生命之美在常玉的“宇宙大腿”、一枝一叶与广袤的天地间流淌。稚拙背后的初心,敏感而任性,却沉迷于美和纯粹。

在《巴黎的麟爪》里,大约是常玉唯一一次袒露心声:

“美的分配在人体上是极神秘的一个现象,我不信有理想的全材……人体美也是这样的,有的美在胸部,有的腰部,有的下部,有的头发,有的手,有的脚踝,那不可理解的骨胳,筋肉,肌理的会合,形成各不同的线条,色调的变化,皮面的涨度,毛管的分配,天然的姿态,不可制止的表情——也得你不怕麻烦细心体会发现去,上帝没有这样便宜你的事情,他决不给你一个具体的绝对美,如果有,我们所有艺术的努力就没了意义……!”

褶皱的肌理,流苏的摆动,挥洒的线条……衣料摩挲间流淌而出的诗意在模特的脚步下蔓延。

我听见音乐,来自月光和胴体,

充盈激烈,又蔓延纯然,

不盛不乱,姿态如烟

……

字里行间的力与柔是她写给自己的一首诗,也是给常玉的一个回应。

长跑/

这一季,从构思到最终呈现花了三个多月。

“虽然主题定了,但它是一个螺旋上升的变化,我们不停地调整面料与版型,一些款式重复试了6至7次,因为稍一些不对就会让整体崩坏。”

然而照这个速度,30天倒计时的时候,连一杆衣服都还没完成。“怎么办?我感觉我的头发都要掉光了。”Judy挠了挠头,却一派泰然,因为她知道这才是属于她的节奏,往往所有东西都是在最后一个星期以神奇的速度完成的。

在那一周里,她的能量巨大。

“每一天的衣服all black,因为不用考虑搭配,每一天都是从家到工作室两点一线,每一天的脑子里只有做衣服这一件事情。当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是进入冲刺阶段了,时间消失,无喜无忧,就像进入禅定一样。”

每个人如同按了快进键般来回穿梭于工作室,越快,Judy的感官就越敏锐。

创作的魅力在于变化中,不到最后一秒,你永远都不知道最终会以何种状态呈现给观众。在那个与自己深度对话的最后一周里,她不断地做着减法,那一刻她似乎能够体会到常玉的心境,寥寥几笔流畅线条中的力量,柔若山石,那一刻她与他贴得如此近。

时间越来越少,而她越来越近平静。

“创作是一个长跑,随时要保持创作的状态与激情没这么容易,尤其是服装这个行业,这一季的成功,不代表你下一季也一样好。”

她很少令自己陷入某种情绪中,哪怕心有波澜也依然保持着冷静。

“这场秀已经过去了。”这是Judy在大秀反思会中的第一句话,她告诉员工也告诉自己,明年的开店计划以及秋冬系列的创作才是这一刻需要思考的。“我们得一直在状态上,向前看。”

这一季有遗憾吗?

“当然有,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完美的事,不然还要艺术家做什么?”

 

COOL GIRL/

女人把脸埋入掌心,飞鸟振翅而起,交叠的影子在地面被拉得很长,四下无人,旷野无边,梦在黑暗中静静飞度。

这是匈牙利摄影师 Noell Oszvald作品,黑白风格独树一帜。Judy会把它用作微信头像,似乎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黑与白是属于Judy的气息,极简凝练却掷地有声。

黑色线条勾勒的留白之处可以填充的情绪和想法是自由而不可预知的,它可以是广阔的风,黑夜中细碎的梦或是一个纯粹的空间。

“繁复到令人感动与简单到极致是同样重要的事”。 山本耀司所说的“极致”也适用于任何艺术形式,包括人。

走路带风,言简意赅,Judy的黑白带着飞白的肆意,冷静又飞扬。JUDYHUA是酷而简洁的,从来没有人怀疑这一点。

在大秀当天的后台,摄影师定格下了这样一个瞬间,Judy正在给模特们讲解袖口的注意事项,然而被模特围住的她神情肃然,目光坚毅,煞有一种拜别将士出征的气势。

“她们说我很萌你知道吗?”第一次听到别人用“萌”来形容自己,让Judy消化了好几天。

“对啊!她就是很萌啊!下次拍下来给你看就知道了!”在同事们的眼里,Judy的快乐简单得有些过分。

你想象一下,开会时的Judy一脸严肃,在一次次的推翻与无休无止的修改中,工作室的气压变得越来越低,突然她紧蹙的眉头开始舒展,两眼放光,满面笑容,兀自鼓起掌来,雀跃得像个孩子,而这种突然的转变仅仅是因为——一件衣服的成品出来很好看。

“在创作新品的时候,胚样出来,半成品出来,75%出来,每个阶段有东西不行,我心里会很难受,那种感受就好像猫在抓我的心一样。我说话非常直接,这么差的东西你是怎么做出来?然而,一件好衣服的诞生足以照亮我的一天。”在她上扬的语调中,那种兴奋已经溢出了言语之外。

确实,拥有纯粹快乐的cool girl 萌得很。

不知道常玉在巴黎的咖啡馆创作出一幅照亮他一天的佳作时,是否也快乐得像个孩子?一定是的吧!

毕竟,他那么赤诚,那么不加饰掩地把灵魂剖出来给这个世界看。即便生活一度穷困潦倒,画商找上门要买画时被他直拒门外, “我不喜欢他的长相,我不想我的画和他呆在一起”,这不够吗?

常玉的酷,常玉的萌,常玉的简单与内心无法言语的寂寥跨越六十多年后,在Judy的作品中得到映照。

当你被艺术品感动、为它心动的那一刻,你就看到了创作者的灵魂。我们通过画作认识艺术家,通过服装认识设计师,也通过文字认识诗人。

“他们常常说为什么你每次出来谢幕就两秒?我的作品已经帮我走完了全场,还需要我再出来转一圈吗?”

时光 , 流逝的时光/

强烈的节奏与混凝土建筑发出共振,咚咚咚一声接着一声,直击心头,每一组模特的出场像是不断变化的乐章,将人们带向巴黎画派那个一时无两的年代,从常玉的巴黎到了上海的秀场,不知期间有过多少美丽的梦,像春天一样逝去得悄无声息,而Judy捕捉到了每一个孤独而美丽的瞬息。

“我看到了你所走过的那些路,你的提升你的独白都在里面,我有一种很强烈的共鸣感,我想到了我自己,有一种说不清的感动。”

作为忠实的粉丝与一路走来的好友,这些年小楠见证着Judy的成长与变化。

她越来越放松,也越来越有张力。在Judy的表达中真正的酷,不是硬拗的造型,也不是犀利的言语,更不是站在高处的俯视,相反,它是一种低沉的柔和,在人群中掷地有声的表达。

前一阵Judy在读法国哲学家让·波德里亚的《冷记忆》,其中的冥想与诗意的沉思让她看到了一种超越形态的力量。

“仅仅活着是不够的,还应当超越生活啊!当下还有诗人存在,还可以读到触动我们的诗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你不觉得吗?”当它们轻轻触碰你的过往,发出阵阵颤音时,你会发现所有的路都不会白走,遇到的遇见都有意义。

从来不在Judy选择范围中的蕾丝面料与粉色系,这一次却成就了她温柔的摇曳时光。

“我从来没想过最后会加入蕾丝,但是当我看到这块蕾丝的面料上的流苏时就一下被吸引了。裙子和毛衣上的流苏展现了一种时光流逝的感觉,我确定这就是我想要的。”

随着模特的步伐,蕾丝上的流苏晃动,像表盘上移动的秒针,像午后白墙上变化的光影,像夜晚跃动的烛火……

没有女性不担忧被时光侵蚀,容颜老去,而Judy却享受那份拖不住的流逝,时光中的每一秒都重要得不可或缺。

“很多时候,我们习惯于站在一个既定的格局去看问题,容易把问题看小了,当你慢慢抽离出来,换一个角度,哪怕是换一个姿势,就会发生很大的不同,会觉得自己更开阔。”

时光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迹,成了大家所能看见的那一份“更放松,更简洁,更自信”。

“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时光都是用来丰富你的,享受当下的每一秒,不用害怕。”

她希望与年轻时相比,自然老去的容颜能为人所爱,甚至比年轻时更美,这是Judy,也是JUDYHUA。

“永远18岁?我才不要呢。”

来源:周到上海       作者:孙雯婕